药阁老看着路无忧担忧而不自知的样子,叹道:“不曾,他将你从池中抱出,我察觉到不对劲,便立马让他退开了。”
药阁老现在说来轻描淡写,但当时并不如此简单轻松。
路无忧出事前,药阁老和祁澜还在药堂上大眼瞪小眼,直至祁澜突然抚住手腕佛珠,从药堂飞掠而出。在祁澜离椅的瞬间,药阁老也察觉到灵泉处异常,紧随其后。
药阁老赶到时,祁澜已将路无忧用玄衣裹起,紧抱在怀,准备用灵力探查身体。
见路无忧气血翻涌,药阁老隐约猜到与丹田反噬有关,他暗恼自己之前诊脉竟未察觉傻徒弟丹田深处还藏着这等凶险,当即让祁澜将怀中人交给他再诊。
怎料这佛子双眸眼锋如剑,似将他当成造成路无忧受伤的元凶。
其玄衣墨发未改,威压暴涨,药阁老恍惚间以为自己正面对着另一实力匹敌的鬼尊。
然而无论药阁老如何解释与厉声催促,祁澜抱住路无忧的手臂没肯挪开分毫,最后是路无忧在他怀里痛吟了一声,打断两人对峙。
就算是这样,药阁老还是用了一些手段,才劝得祁澜在房外暂候。
路无忧不知道这些,得知祁澜尚未察觉自己祟化的迹象,他松了一口气。
药阁老道:“我已替你暂时稳住了丹田,接下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反正再差也差不过,自己有成为诡祟的可能。
“你的身体已经对汤药产生排斥,不可再用药浴。”药阁老又补充道:“不止是药浴,恐怕连其他锻体丹药都无法服用。”
即,他要用未强化的肉身来抗雷劫。
路无忧真是麻了,这完全不亚于一只蝼蚁被人圈在方寸之地,还要在十万只狂奔的象脚下逃生。
“是祟化的缘故?”
药阁老微微摇头,“先前替你诊脉时,我便已觉奇怪。一般来说,禅宗的净化之力与鬼修阴气相冲,寻常鬼修若被佛力侵体,轻则阴气溃散,重则魂飞魄散,可你却没有丝毫不适,体内甚至可留存祁澜的灵力。”
“如今看来,佛骨灵纹数次净化与交融,不止让你丹田发生变化,更影响了你周身经脉。这具肉身已然适应了祁澜的净度调理,除此外,其他药力,再难改易分毫。”
药阁老见路无忧愣住,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
“好消息就是,既然你肉身对祁澜如此适应,可以试着借由他的佛骨灵纹来解决祟化一事。让他与你双修,助你尽快恢复和改造灵纹,来抵御祟化。”
路无忧听完,只觉头疼,“师父莫要开玩笑了,就算他愿意,徒弟我也不愿。更何况他替我改造灵纹,强行逆施,岂能不付出代价?”
药阁老左顾而言他。
路无忧直言:“师父,你还是老实跟我说吧。”
平日噎死人不偿命的药阁老难得顿了一下,“咳,自然是有些风险,毕竟要他佛骨灵纹相补,多少会对其灵纹有所损耗,而且改造成功的机率也有点小。但这个谁也说不准啊,万一运气好,成功了,还没什么事呢。”
果然……
“那就更不能麻烦他,”路无忧垂下眼睛,“我欠的,已经够多了。”
当初是自己选择死遁离开,虽有不得已的缘由,却也切切实实辜负了祁澜。如今借由因果关系,得祁澜施以援手,抑制反噬诅咒,已是万幸。
若还要与祁澜双修,损耗他的灵纹,路无忧觉得自己未免贪得无厌了些。
他也不可能拿祁澜的灵纹来赌。
再者,仙盟和玄禅宗那边难以交代,从赤北的通缉令可知,修真界已经开始流传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
以净度帮助一个只会吞噬诡祟的鬼修,或许可以。
以双修帮助一个可能会变成诡祟的鬼修,绝对不行。
祁澜不应该与他这样的鬼修混迹在一起,而是洁身自好,只留有与白月光的一段佳话。
药阁老见路无忧执意不肯,没好气道:“怎么就欠他的了?当初要不是你……”
“别说了师父!”
路无忧呼吸急促,他一时激动牵引到丹田痛楚,闷哼了一声。
药阁老冷笑,“好,我不说。等你变成诡祟,我就当作没有你这个徒弟!”
说罢,药阁老拂袖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路无忧认识药阁老以来,从未见他为谁这般好言相劝,百般打算,寻常鬼怪多得他一句用药提点,早就欣喜若狂,叩首感谢,哪会像他这样不识好歹。
“师父……我,对不起……”
药阁老脚步没停,“除了你自己,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路无忧阖上双眼,睫羽的阴影落在下眼睑处,像是垂泪。
药阁老离开没多久,路无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来人走到床边坐下,默然无声。
路无忧没有睁眼,此时他被清冽檀香所笼罩,路无忧知道祁澜正在看着自己。
片刻,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胸前。
路无忧这才睁开眼,抬手握住祁澜粗大的手腕,避开对方目光,“我好些了,暂时不需要净度。”
他不知道药阁老是怎么跟祁澜说的,又担心祁澜发现他丹田不对劲,只好出此下策。
祁澜没有说话,动作停了下来,但也只仅仅停了一息,灵力猛然渡入路无忧胸膛,如水银泻地。
怒极,凶极。
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惧意。
路无忧还来不及低呼出声,澎湃的灵力便已化作无数灵流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像是检查自己的所有物那般,浸润他体内每一寸,尤其是丹田,更是被其裹住,细细检查了好几遍。
祁澜是没有替他净度,但也没有漏了检查。
路无忧有心阻拦,可他稍一动作就会惹来更凶猛的探索,让他全身瘫软,无力抵抗。
他与祁澜比起来,显得过于孱弱。
好在药阁老万年修为并非虚言,他的丹田异样被掩饰得很好,祁澜灵力几度探索无果。体内磨人的灵力撤出时,路无忧额上和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又被祁澜仔细擦去。
检查完后,两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冷战状态。
说是冷战,也不尽然。
路无忧试图找些话来打破沉默,祁澜也偶有淡然回应。两人之间仍有交流,可与之前在六味居时的亲近相比,氛围已大不相同。
路无忧隐约觉得祁澜在生气,但思来想去,没找到他生气的原因。
自己不过是泡了个澡晕倒,和药阁老的对话也在隔音结界内说的,没有泄露的可能。
祁澜也断不可能做出偷听一事。
路无忧正疯狂思索时,房门外传来挠门的窸窣声,同时还有小狗嘤嘤呜呜的声音。
灵泉处事发突然,舔月作为他的伴生阴灵,也受了一些影响。
祁澜开门,将舔月抱了进来。
路无忧心疼地把舔月抱在怀里哄了又哄,摸了又摸,又许诺许多肉干零食,才安抚了小狗不安的心情。祁澜坐在旁边的软椅上,看着主宠一人一狗你依我侬。
路无忧哄着舔月,莫名觉得祁澜心情好像更糟了。
*
路无忧对药浴产生了排斥,便无需在药阁停留十日之久,于是第二日,路无忧便向药阁老请辞了。药阁老气归气,但还是替他寻了个借口向祁澜解释。
得知两人可以提前启程前往中洲时,祁澜似乎并不诧异,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临行前,药阁老并未出来相送,而是让烟杆捎给路无忧几瓶丹药,大意是让他带在路上用。
路无忧握着手里的丹药,有些难过。
他知道药阁老作为鬼界鬼尊,按天道规则,不能插手过多人界事物。也正因此,药阁老这次额外给他炼制丹药,已折了一些阴德。
路无忧向药堂行礼拜别,才抱着舔月与祁澜一同离开。
他们要先到原先的阴河渡口,方可出鬼市。
此时的街道仍是灯火熙攘,不知昼夜晨昏。
鬼市是没有白天这一说法的,其处在阴阳交界处,天永远是黑沉沉的,能计算时间的,唯有夜晷。
路无忧答应了舔月要给它买肉干,两人便未坐轿子,走在街道上。
有花楼艺伎倚在高处栏杆,见到路无忧,本想朝他吆喝招呼,可才一张嘴,其旁边的男人端的一副锋利的脸,冷冷看了过来,那吆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
昨晚见过路无忧与祁澜的商贩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位鬼尊咋个看着更吓人了喃?”
“饕餮大人脸色也不好,小两口吵架了吧?”
“肯定是了噻!”
路无忧:“。”
还真不是。
但祁澜只在路无忧给舔月买肉干时开口问了句“什么肉”,得到回答后,两人便再无讲话。若说他们没有吵架,摊贩们怕是把头砍了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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