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弗罗斯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诚挚的同情。这可真是个心善的年轻人，男人心想，直到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逐渐向外突出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震惊。意味不明的声音在他的喉咙深处滚动着，他的嘴角向外溢出白沫。
人鱼听到了背后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男人扭曲抽搐的身体，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
“不要害怕，”泽弗罗斯说，“你想回到大海吗？”
人鱼慢慢地点了点、又点了点头。抬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他害怕极了，但同时又万分期待——男人无力地向他挥动着手指，指示他去拿刀，拿刀来拯救他——人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直到他最终停止呼吸。
泽弗罗斯用念力崩开了颈圈，把人鱼给解放出来。
“这个地方的人鱼，”他问道，“都像你这样吗？”
路南迦尔睡得很好。贴心的仆从用念力屏障把他给包裹了起来，包了好几层，十分的严实。于是他基本上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隐约有一些，但他并不会在意，反正不会死的海妖普遍都拥有非常良好的睡眠质量。
泽弗罗斯抱着他来到了里间，从空间里取出了防风毯，人鱼胡椒帮忙把毯子展开铺好（主要是起到隔脏的效果），泽弗罗斯就把他给放了下来，折过毯子的另一边来将身体盖住。
“走，”他说，“带我去救他们。”
伟大领主的赏赐、通体银白的面具在储物空间静静地躺了许多天。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泽弗罗斯把面具覆盖在脸上，在心中随便勾勒了一个另外的形象。
龙血刺剑流转出不祥的光耀。死神在今夜降临了这个村庄。得到自由的人鱼一条条聚集在他的身后，他们提着从厨房里拿出的刀，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
有一些人泽弗罗斯没有杀。但人鱼却没有放过。“不能留活口！”他们互相告诫，“一旦让他们报案……”“那些海上猎人——”“我们就逃不掉了！”
他们要逃。当所有的人鱼都脱出了锁链，聚集海边的泥滩上，泽弗罗斯将他们挨个看过去，脸上浮现诧异。
“只有你们吗？”他问。
“还有一些人鱼已经死了……”
“不，我的意思是，只有你们要走吗？”他做了一个怀抱的手势示意，“怎么没见小小人鱼……那个，你们的孩子呢？”
料峭的风送来一片片翻白的海浪，沉默地冲刷着沉寂如墓碑般的礁岩。人鱼们突然间都不再有动作，死寂在空气中蔓延，泽弗罗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他儿子吃了，”一条人鱼空洞的声音说，他的右手握着刀，左手则紧紧地抓着一把蛋壳的碎片——这是他从院落的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过程中还被尖锐的贝壳划破了手，“他儿子期末考得不错，闹着要吃……于是就做给他吃了。”
第39章
泽弗罗斯没有安慰这些人鱼。
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而无法化解那深沉的哀伤,恐怕唯有鲜血的甘美能够一定程度上冲淡他们心灵的苦痛。
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指北针、潜水灯、防水地图、发光标记……等等等等人鱼们漫长旅途中或许用得到的装备，一件件放到了身前的泥滩上。
“快走吧。从这里到西北，一直、一直向前,游到风暴之眼。村子里的人死光了，治安厅应该需要一些时间才会发现不对。你们全速行进，路上不要停,应该不会被海上猎人给追上。”
人鱼们取走了装备。一遍遍地感谢他。心中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类会为了人鱼能够得到自由而屠戮自己的同胞。他们都很希望能够知道他的名字。但泽弗罗斯不能告诉他们,相反,他还要特意嘱咐那条知道他是谁的人鱼来帮他保守身份的秘密。
『我将誓死为您保守秘密,先生。』名叫“胡椒”的人鱼说。
『回头你可以给自己换个更好听的名字。』
泽弗罗斯找到了一台性能还算可以的飞行器。人鱼们跃入了大海,向风暴之眼的方向游走了。他也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了最初的那栋房子，路南迦尔盖着小毯子睡得仍然很沉，泽弗罗斯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后座。
多里安收到坐标已经在往这边赶来。泽弗罗斯与他对向行驶，几个小时后,两台飞行器在埃瑟兰海的上空完成了汇合。
舱门向一侧打开。泽弗罗斯才看到不止是管家,来到的还有他的朋友。
“莱恩德若？”他诧异地问,“你怎么也过来了？”
“你是去送人鱼,又不是接人鱼,”凯文迪什家的小少爷双手环胸倚在舱壁上,香槟色的长发松松绔绔地编了个鱼骨辫，随意在一边的肩膀上搭着，“又没什么好怕的,就过来了呗。”
泽弗罗斯：“……”
泽弗罗斯默默地转进后舱，抱出了毯子里睡香香的深海领主。
莱恩德若：“？！？！？”
多亏路南迦尔被包裹面积高达95%，温雅端方的贵公子方才没有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嗯，他甚至还很好地保持了风度,没有抱头鼠窜，仅仅只是两步跨到了多里安的身后。
『——你不是去送走人鱼的吗！！』
『是啊。』泽弗罗斯说，『但是……』
多里安关心地过来看。小人鱼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不动，结合说的要送他回归大海最后却又把他给带了回来，管家很担心他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泽弗罗斯说，把鱼交到了他手里，『只是睡着了。』
『！！！睡得好香。』
管家也切换进意识聊天频道。
『那个毯子脏的，给它扔了。我去处理下这台飞行器。』
泽弗罗斯往下开，把用不着的飞行器直接沉进了海里。这边多里安也把路南迦尔安置到了向后放平的座椅上。
然后一整个震惊：『出门一趟居然连腿都有了啊！』
莱恩德若听到，小心地探头向后偷看了一眼：『这一身是什么衣服？』
多里安：『还多了衣服！！！』
于是泽弗罗斯飞上来看到的就是两张帅气的震惊脸。『你们说腿还有衣服？……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谁信。多里安和莱恩德若谴责地盯——
『真的。』泽弗罗斯说，来到了他的领主的身边坐下，伸手帮忙拢了拢那随意散开的长发，唇角忍不住又向上扬起微笑。
『先说那个吧，』多里安说，打算回到驾驶位上但莱恩德若已经坐了（这是离小人鱼最远一的个坐位！），于是便坐到了副驾驶，向后扭转身问道：『不是说要送他回归大海吗？怎么就又决定回来了？都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准确说比预想中的事还要少。』
血腥的屠杀原本是应该先发生在海上的，但却被突然扩大的风暴漩涡给代劳了。泽弗罗斯回答管家的第一个问题：『路南迦尔改变了想法，又决定要跟我回来。』
『他说要回来，你就答应啊？』
多里安关心的视线就又投向了他的少爷，相当怀疑他是不是失了智。
『不用担心那些老色鬼了？』莱恩德若也问道。
『是的，』泽弗罗斯说，『其实已经不必去担心。』
早在送小人鱼离开之前，他就已经考量过，如果他想要留在陆地上的话，前叛军领袖完全可以解决掉来自外界的压力。而在得到了共享的力量，自在遨游在大海里，苦苦寻觅与漫长等待的时候，他的思绪自发展开，又进一步思考了这一问题。
深海领主远比他所以为的要强大。有这样的实力，完全没有必要将风暴之眼作为庇护所，他可以随意地在大海各处游逛，在海洋与陆地之间看心情作出选择。
当时他都要给领主阁下发去消息，悔话说他们不必非要“在几年之后再见”，他会常常过来找他，如果他在海里住烦了，就去他那里待段时间；等到在陆地上待烦了，就再回到海里去……这样的消息发出去挺不好意思呢就。他纠结了一会儿，小人鱼过来了，张口就表示自己改变了想法，决定从此要在陆地上生活。
『他可以共享给我在水中生存的能力。可以维持我们之间的心灵链接，哪怕相距——我确定那是非常非常远的距离，绝对超出我们所能够维持的极限。还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在大海中移动，快到令人不可思议，我们就是这样从风暴之眼回到了岸边。』
泽弗罗斯说，在身前投影出了一张地图:『可以对比一下，驾驶飞行器从这块大陆到风暴之眼要多久。』
『天哪，』多里安算了一下愣住，『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是啊。想不到叭。』
『少爷好久都没有这么皮了。』管家咬牙切齿地说，『不会是在领主大人那里震惊脸掉了份儿，迫切想要在我们这儿找回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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