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是在艰苦环境下孤独长大的孩子,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对生存的渴望一定会远远高于其他同龄的少年。谢无言仔细想过这件事,他觉得——黎琛可能下意识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父母,所以才会对其他靠近谢无言的人产生敌意。是类似于动物的一种本能。
但是现在的黎琛,所表现出的那种微妙的神情,却又和之前的嫉妒不一样。
他的样子,更像是在怀疑,并思考着什么。
和温灼离开茶室的过程中,谢无言飞快回忆了一遍刚刚茶室内发生的所有对话,除了合欢宗的话题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
黎琛和合欢宗,按照他已知的信息来说,两者应该是没有任何联系的。
可是,如果结合他之前所留意到的,黎琛不知原因地逃离玲珑门这一件事……不,还有更多可疑的地方,单独拎出来只是会觉得略有些奇怪,拼凑起来,可就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忽略的事了。
“谢少爷?”
温灼的唤声将谢无言重新拉回现实,他轻眨双眸,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温灼说话的时候走神了。
温灼却不在意,他笑意温和,看起来心情尤其不错。
“谢少爷明明可以旁观乱局,却愿意劳神费心地帮助我们,我们不能不感激。待我将此物交给谢少爷,你便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刚刚让李叔熬了些滋补灵脉的药汤,过会儿就命人为你送去。”
客客气气地说完这番话,温灼便开门见山地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纸包,稳稳摆放在了谢无言的面前。
这纸张一看便是由上好的材料制成的,精致印刻上的纹路如起伏摇动的海浪般漂亮,映在光下还会浮出一层淡淡的金粉,若非是一等一重要的东西,也不需要用这样奢侈的纸张包裹保存。
温灼垂眸盯着这漂亮精致的纸包,目光愈加柔和:“这是我许多年前,从一位旧友那里意外得到之物,让我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谢少爷您。我想,一定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候了。”
谢无言看了一眼温灼,低头拆开纸包,将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捆卷轴。
刻着牡丹纹,金纸描红的来自谢家的卷轴。
谢无言登时心下微惊,微凉的指尖迅速摸向金线将卷轴拆开展开,那卷轴之中正中.央的位置,是用潦草的古文字所写的,一行无力却又触目惊心的字——
‘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有一瞬间,谢无言几乎要以为这一行字,是已经死去的谢小少爷传达给他的充满怨气与不满的讯息,对他擅自使用他的名字与身体的愤怒的产物。
好在谢无言很快定下心,没有为这一闪而过的恐怖念头分神,他迅速扫了一眼整副卷轴的内容。
……
他的心中,渐渐生起一个比刚刚还恐怖得多的猜想。
这尚且还不能证实,需要再等等。谢无言匆匆与温灼道别,他并没有深究温灼是从何人手中得到这份谢家的卷轴的,但他确信,这卷轴上的那个随性又特殊的字迹,是万万不可能被仿造的。
*
茶室里,早已不见黎琛的踪影。
彻夜搜寻孩子带来的疲惫感迟迟迎来,温睿舟正搀扶着有些乏力的严霜进屋休息,盛今朝独自在窗边,握着杯茶水,双眸看向窗外的方向,眼睛里却什么都没装着。
在听见谢无言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眼里才总算添入一抹光亮。
“师弟,你——”
他脸上已经不自觉挂起笑,出门想要叫住谢无言,却只看见一抹疾走远去的红衣背影。
连返回茶室,恰巧看见此幕的温睿舟都觉得有些奇怪。
“谢小兄弟这是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着急。”
盛今朝摇摇头,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冰冷长廊,打算动身去找温灼问问情况。
*
谢无言少有地在白天破了镇海山庄的规矩——他避开人群,御剑飞回了客房,踩着窗沿跃进屋中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桌上展开并铺平卷轴。
里面所写着的潦草文字,以及那些形状诡异的阵法图案瞬间映入他的眼帘,无情灼烧着眼睑。
他从储物戒里迅速取出《十方诡阵图》,将上半卷靠前的一页摊开。
《十方诡阵图》的前后分别有两种字迹,前半部分的字迹气势恢宏却潦草难忍,后半部分的字迹则工整秀气,似翠绿青竹,图示也清晰漂亮。
《十方诡阵图》的第一种字迹,与温灼交予他的卷轴上的字体,是同一人留下的。
潦草的像是将墨水随手打翻,却又异常有气势的狂放字体,以及,鸡脚印般难以辨认的阵法图示——全部都一模一样。
而在这《十方诡阵图》里记载着死之卷里的青铜盘阵法,加之落在霁花手里的后半卷……不难猜出谢临江就是笔者之一。
但是同一本书里,为何会有两种不同的字迹?
之前谢无言的猜想是,前人在写下一部分《十方诡阵图》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继续下去,这才导致了两种字迹的分隔处,出现了一大滩血泊的痕迹。因为希望《十方诡阵图》能由后人完成,前人将其暂时保存在谢家某处,之后就被与他志同道合的一名继承者续写下去,完成了全书。至于谢临江是其中哪一个,谢无言原本并不太在意。
可是从今以后,从他拿到这枚卷轴之后,他过去的想法被彻底颠覆了。
平铺展开的卷轴之上,其实大部分地方所写着的古文字与所画的图案,仍然是在记载他新发明的阵法,但是其中的一个复杂程度最可怕的阵法……
谢无言当即将那个阵法用逆灵决修改了一二,逆向使用在那个写着“我的名字”的纸张处。
寂静半晌后,那几个潦草难辨的字迹,突然开始微微颤抖,抖动着偏旁部首,向两边散去,转而又从纸张里钻出几个新的字,往中间一挤,一行全新的句子便陡然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把我的名字谢临江还给我’
一瞬之间,谢无言喉中突然泛起一股熟悉的腥味,他强忍住反胃的恶心,看向了卷轴的其他几个地方。
‘把书拿来’
‘随便你,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的时间不够了’
‘十方诡阵图,还没有完成’
……
‘至少,在最后
把我的名字,谢临江,还给我’
……
……
有人……抢走了谢临江的名字?
而且,和他与谢小少爷的关系不同,谢临江本尊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夺去姓名,甚至不许出门,到后来,连独自写书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十方诡阵图》才会出现两个字迹,以及那一滩分隔命运的血迹。
那个被尊为“临江仙”的谢临江,竟然是两个人。
如果说《十方诡阵图》只是带给他这种诡异的感觉的话,那么温灼交予他的这份卷轴,便是真正让他确信了这件事的确凿的证据。
而霁花……霁花和谢临江原本是好友,这一点确实不假,只是因为他所认识的那个谢临江,和后来抢走他名字与身份的那个谢临江,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如果当时的谢家发生了这种鸠占鹊巢的事,一定不可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那个抢走他名字的人,不光和谢家关系密切,还很有可能,就是《十方诡阵图》的另一个字迹的主人。
这些事,和他的关系……
谢无言脸色惨白到极致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桌案蹙紧眉头,一手捂住嘴咳嗽,血水难以控制地溢出嘴角,他赶紧抽身远离桌面,以免指缝里漏出的血珠弄脏了卷轴。
就连封印在他体内的秦枭羽都看不下去,喊道:“你小子刚刚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别再继续了听到没有?成天糟蹋自己的身体,我在里面都难受得很,喂!你……听到没有?你听得见吗?”
谢无言并不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只是他这次实在憋狠了,吐出来的都是黑血,他跌跌撞撞地撑着墙艰难往回走,却控制不住脱力的身体,“咚”的一声狠狠摔在床上。
谢无言缓了很久也没清醒,秦枭羽在他体内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他倒是很少这么叫他,换做平常,通常都以“混账”等毫不客气的称谓,但这会儿大概是怕他昏死过去,喊声相当急切。
谢无言觉得他可能是在担心,他要是死了,封印在他体内死之卷中的秦枭羽会被他人掳走,离开封印的可能性就会少的多了。
这样的解释,比起“秦枭羽在关心他”这种理由,要合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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