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进玉终于回头,眼神骤然缩在那人手中。
薛字羡亲自上前递了一支箭矢,那位皇帝含笑接过,弓拉的十足十的满,下一刻,毫不犹豫一箭便是一出!
霎时到眼前。
阮进玉呼吸一滞,反应过来时,已经本能迈出了步子。
“你疯了吗!”身后响起薛字羡咆哮的声音,“你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啊死疯子!!!”
已是晚了,薛字羡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步子冲出来到他面前。
阮进玉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怀里却还死死搂着那浑身是血不过十二岁的小释王。
薛字羡站在他身侧,满目藏不住的挂上狰狞,此刻狂烈的情绪与前绝然不同,他掩不住半分,怒目圆睁,近乎张狂,“他早该死了!你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告诉我!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在边上嘶喊,双手在空中抓了半晌都没上前一分。
阮进玉自然回不了他,那一箭射在了他的背部,疼,是疼的。想说话,他张张嘴,又一瞬合上,半点法子都没有。
耳中声音一道一道,响得就如同炸在他耳中。连身后那靴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都既沉又重,仿佛踏在他心上。
他也不知道后面一双眼落在了哪里,只是耳中薛字羡那道声音追随贯穿了他,久久散不去。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
那也正好是一个大雪天,阴暗暗的天,白亮亮的地,犹记得这日格外的冷。
阮进玉从小都有些畏寒怕冷,但其实他自小习武练剑,每每冬日都能扛着冷去光脚踩那白雪地。
这夜,很黑很黑,他浑身燥热,汗流不止。
阮进玉的视线不高,他比同龄人长得慢些,十二三岁时还犹显小俩三岁去。俩女子拉着他往前,动作很快,他在中间视线并不齐平。
尽管已经很累了,他也一声不吭,知道脚上步子不能停。
三人一直到乘上了船只,才皆松懈一分来。
尽管已经上了船,船只开出去半刻,阮进玉也一直站在甲板上带着警惕之色。
温锁锁与另一女子双双往屋中入了身。
她一坐下便一口鲜血吐出来,这血浑浊杂着黑紫,并不鲜红,吐得也是措不及防。另一女子动作利落的将身上衣服扒下换上屋中摆放的一套粗衣。见温锁锁吐血了又连忙上前来。
“慢慢呼吸,”她双手捧在温锁锁胸前,一点也不嫌弃,嗓音轻柔,“吐出来,都吐出来就好了的。”
可温锁锁只有第一口血,后面便吐不出来了。她推开身前的手,怕脏污了她,摇了摇头,“濋叙,你去看看阿...”
“阮裘。”
濋叙明显揪着心,但也不能不出去。
她走到甲板上,这时候的阮袭脸上稚气未褪,脸颊上的肉从侧面看都明显。一张暖玉一样的脸上灰扑扑,濋叙拿了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去。
阮袭只张眼望着她,“母亲怎么样?我好像又听见咳嗽声了....”
“已经睡下了,”濋叙拉着他往里走,“雪下的大了。”
他们二人便在船只中厅,自比外头暖些。
阮袭一直垂着脑袋在看脚尖,濋叙就坐在他对面,好半晌,听到小孩子闷闷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母亲如何想,但是我觉得,我还是要同濋姨说清楚。”
见小孩一张脸严肃又认真,濋叙也随着他正色起来,“你说,我听着的。”
阮袭道:“我知道你与我母亲情亲姐妹。但是,就如同今日这灾祸一样,出了上京,这祸端也会只增不少。”
“小姨知道为何吗?”阮袭并不等她答,看着她就开了口,“因为要我们命的,是这个天下权力最高的人。”
濋叙乃是温锁锁在上京时结交的异性姊妹。
她无家可归,温锁锁将她带回去时,阮袭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一转眼也有五年了。
如今温锁锁和阮袭在上京有家不能回,一路出京,濋叙也自当跟上来。她觉得这是应该的。
但阮袭经过今日这一遭暴雪,还是觉得不管温锁锁怎么说,这一趟濋叙本也不用一起来。
濋叙脸上不带笑,但温温静静的神气由内而出,“那你知道我们此去,是去往何处吗?”
阮袭摇头,“母亲没说,父亲没旨意。”
“含枬有一座山,那座山,即便狗皇帝找过来,也有些为难的。”
“我生在那座山脚。你母亲也有意赶我走,她不止有意赶我走,甚至有意让我带你一起走。”
阮袭当即打断,“怎么可能!”
濋叙还是淡淡,却扬了扬眼,“是吧!怎么可能!我当即就同你母亲道,我若带上你自然无处可去,指不定明日就只能苦兮兮带着你回上京找你父亲去了。”
“她当即也不乐意!你娘骂我哎!”濋叙唇也跟着一扬,“你是不知道她骂得多难听。你想不想回去找你父亲?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你父亲。说实话,我没关系的。”
她话转的十分之快,又无比衔接。
阮袭听来脑子一懵,又跟着立即摇头,“不去,你也别去。”
“既然她不想我去,你也不想我去,”濋叙一摊手,“无处可去啦!怎么办?”
此刻阮袭当然回味过来了意味,心里头还是压不住的酸楚,尽管如此,也没有拂濋叙的笑脸,“小姨早点睡吧,我出去了。明日到含枬,我.....给你买鱼吃。”
“好呀好呀。”
濋叙这一声终于在他走之时笑了出来,但很快淹没。
息错山很偏,三人到了含枬郡之后又连连坐了俩日多的马车才到山脚。这一路多是阮袭出面去买吃食,赶路基本不停歇。
温锁锁的身子在那船上吐完血之后便并没有在复发什么病症,只是平日看着气色较虚,身子也稍弱了些力,旁的没什么不对。
终于到了息错山,很快便落了脚。
就当阮袭以为日子终于能平静一些时,濋叙的脸上却愈挂寒霜,她平时不这样的,只有在看向温锁锁之时.....才似是有不一样。
第97章 积毁销骨说自危04
直到这一日夜晚, 温锁锁的咳声压抑不住的传入二人耳中,冲到她床前一看,人又吐了俩口黑紫的血。
阮袭再挣脱着就要跑, “我去下山找医师!”
濋叙却不让他走, 好半晌, 憋出几个字, “不可以。”
他一直以为温锁锁只是身子不大好,今夜才知道, 一切都是因为上京那个可怖的皇帝。
“毒?总有解药。”阮袭沉思道:“父亲知道吗?”
濋叙没说话。
是温锁锁不同意他们去因此下山,更不同意他们再度回上京。
阮袭近乎崩溃, “你听她的做什么。就算不能回上京, 让医师看看, 说不定能有法子。”
濋叙没说话,却也没再拦着他下山。
......
阮进玉进宫的第二年,温锁锁的死讯传入宫中。
他来不及悲伤愤怒, 因为, 他在宫中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濋叙。
没过多久,濋美人夺得圣宠, 再到后来的宠冠后宫,一切都很顺畅。
顺理成章在当年, 为皇帝诞下一子。随后她的位分一抬又一抬, 当上了濋妃,势头比当时的皇后娘娘还要大。
这是阮进玉第一次在宫中与她说话,见到了这位尚在襁褓的小皇子。
“娘娘为何同意她的话,将七皇子送去柳贵妃宫中由柳贵妃抚育。”
濋妃已经独得圣宠俩年,今诞下皇嗣, 没想到后宫有人同皇帝进言,说的好听些是建议,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位有些恃宠而骄的濋妃再有皇嗣会更加过分。
没想到濋叙这位生母居然同意了。
以她身体为由,将七皇子送去了没有生育能力的柳贵妃宫中。
阮进玉当时自然不理解,后面算是知道了。
那年他正好二十一。
也不知道阮铮做了什么,皇帝大怒,直接摘了他的官职。同年,濋妃贬下妃位,被丢进冷宫。
这时候阮进玉被皇帝提拔,代替他父亲官职,阮铮被放出宫。
濋叙进宫目的本就不纯,只是一直隐忍,倒没想到真让她生下皇嗣。自己当然不敢把七皇子放在身边养,便送去了柳贵妃那里。
如今东窗事发,她没有靠母凭子贵遂而掉下高位。同样,七皇子自不收她连累,依旧是皇帝最宠爱的小皇子。
再往后走,便是严堰即位,七皇子才同他生母濋叙,一道入那冷宫。
阮进玉知道她入宫心思不纯,却是没想到这么决绝。
而这位七皇子.....
阮进玉并非与之没有交集,反而交集还挺深。
承秋帝当时找了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进宫教那几位皇子,有段时间父子身子不适请假出宫,这差事便让阮进玉代了劳。
阮进玉也不过只长他们五六岁,虽说书读的多,但教书育人,实在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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