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拂耽蹙眉,正要为师尊分辨上两句,脚下嘤嘤的叫声引开他注意。
是白泽闻到血气,担心地一直转来转去。
贺拂耽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蹲下身轻轻揉了下它的耳朵。
“没事,我不疼。”
心中却在此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圣人出则白泽降世,如今圣人已面目全非,象征帝王贤明的神兽为什么却一点异常也没有?
门外传来小太监一声唤:
“太子妃娘娘,药到时辰了。”
贺拂耽回神,微笑应道:“好,我给殿下送去。”
端着药刚跨过门槛,就看见床上人笑着看过来,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太子向他伸手,像是很怕他摔了,温声道:
“这样的小事,不必阿拂去做。”
“不累的,我愿意为殿下熬药。”
贺拂耽把托盘放在床头,在脚踏上坐下,舀了一勺汤药,吹凉后喂到床上人嘴边。
太子喝了几口,忽然道:“这汤药似乎有些腥气,与之前喝的不同。”
贺拂耽心中一紧:“殿下醒后,太医来调过药方。也或许是睡得久了,口味变得清淡,这才受不了药味。”
他心里紧张,语速便不自觉加快,说着说着还偷偷抬眼看床上人是否愿意相信。被逮住后又立刻垂下眼帘,假装无事发生。
但袖口下攥着汤匙的手指被用力拧得发白,半天也没想起来给床上人再喂一口。
太子淡笑,端起碗来将汤药一饮而尽。
放下碗后,又在面前人怔愣的视线中,伸手撩开那艳紫织金的袖口。
贺拂耽目光跟着看去,看到手腕上包扎的白纱,下意识将手腕往身后匆忙藏去。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这简直是欲盖弥彰,低着头后悔不已。
站在角落的明公公也察觉到气氛有异,脚步微动。
太子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阿拂可知,孤第一次见你时在想什么?”
贺拂耽摇头。
“孤在想,好漂亮的妖精,这样漂亮,就算被吃掉也没关系。”
“……”
“可阿拂不但没有吃掉孤,反而救了孤。莫非阿拂是上天给孤的恩赐吗?”
床上人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摊开掌心,眉目温柔。
“阿拂,让我看看,好吗?”
少年郎的神色实在太真挚,也太执拗,贺拂耽心中微动,终究是不忍他失落,将手腕放在他掌心。
纱布被很轻地解开,血液早已经止住,伤口也已经愈合成一道浅粉的疤痕。
太子轻声道:“真好。”
贺拂耽抬眸:“殿下昨晚……都看见了吗?”
“迷迷糊糊,似有所觉,以为是梦。直到尝到刚刚那碗药里的血味。”
贺拂耽惊讶:“殿下不怕我么?”
“怕阿拂什么?”
“万一我真是妖精呢?”
“那阿拂就吃掉孤吧。”
贺拂耽愕然,随后莞尔,轻出一口气。
“我不吃殿下,我是来救殿下的。”
“那孤要谢谢阿拂。阿拂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要,殿下也不必谢我。是殿下自己福泽深厚,才能化险为夷的。”
太子微笑,捧着手中雪白皓腕仔细检查。
贺拂耽想要收回手,却又不敢用太大力气,怕伤到面前这个大病初愈的少年,只好小声提醒道:
“已经好啦。”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妖精的自愈能力都很强的。”
“好了,但也会疼,不是吗?”
贺拂耽心中讶异。
他第一次不再以看孩子和病人的眼光看待面前这位少年人,而是真正将他当做一位储君。
然后微笑,很认真地道:“殿下如此仁善,是百姓之福。”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很快宫门被踢开,有人大步闯入。
“皇兄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那人脚步虚浮、眼下青黑,声音也轻浮浪荡,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进来以后自顾自落座,有颐指气使地使唤小太监给他端茶倒水,一边打量床上人的神色。
“呵?这还真是大好了?明明前几日来看,皇兄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他话语间全然没有为兄长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尽是不屑,甚至还有些惋惜。所有恶意也都丝毫不加以掩饰,极其直白地表露出来。
太子脸色微沉。
“既然已经探过病,你便可以回去了。”
“这么急着赶我走做什么?”
那人目光落在脚踏上的人身上,“这就是嫂子吧?”
即使宽袍大袖笼罩,也依然能看出其下的好身段。紫色兜帽掩住大半张脸,唯二露出的小尖下巴莹白如玉,颊边发丝则浓黑如墨,极致浓烈的对比之下,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那人来了兴致,踱步过来,想要看清美人的脸。
然而下一刻,太子却将美人揽入怀中,挡住了他的视线。
“皇兄何必这样小气?嫂子是钟离国的公主,蛮夷之地,似乎讲究什么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他像只是随口一提,点到为止,然而语气淫邪,究竟何意不言而喻。
太子怒道:“出去!”
那人也丝毫不惧,轻蔑冷笑后方才离去。
贺拂耽赶紧伸手帮床上动怒后的人抚顺心口,突然手被攥住。
太子轻声道:“让阿拂受委屈了。”
贺拂耽摇头:“我没事。只是,他怎么能对殿下这般出言不逊?”
“他是贵妃之子,贵妃执掌后宫,有她撑腰所以有恃无恐,对上孤不过是言语不敬,对其他兄弟,便是动辄打骂了。”
“那殿下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是元后,在我两岁时便因病去世了。”
“……抱歉。”
“无妨,我对她印象并不深刻,都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尽管太子这样说,贺拂耽还是心中愧疚。
他朝窗外看去,见那位顽劣皇子完全将东宫当做自己家后花园,边走边赏花,到现在也没走出园子,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坏主意。
反正太子已经默认他就是妖精,那施点妖法又如何?
“殿下,您看。”
指尖在杯中沾了一点茶水,轻轻一弹,窗外那人腿脚立刻一软,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他一头栽进花池中,手舞足蹈半天站不起来。好不容易被宫侍扶起来,却是满头满脸的泥土。
自觉丢脸,暴跳如雷道:“回宫!”
见到这副景象,太子果然展颜一笑,但很快就收回视线,落在面前透着淡淡粉意的圆润指尖。
沾了水之后,更显得剔透柔嫩,像春日枝头初绽的花瓣,他情不自禁伸手去碰。
“殿下?”
太子回神,收回手,笑道:“阿拂这般维护孤,孤受宠若惊。”
贺拂耽便也玩笑道:“殿下心善,自然就要身边人来狐假虎威了。”
“孤对皇弟的确多加忍让,并不为他,而是因为贵妃。皇弟顽劣,贵妃却仁爱守礼,操持六宫从无过错。只是因爱子心切才将幼子教养成这样,为人母之常情,又何苦为难她呢?”
“阿拂可有看见他颈间挂的长命锁?”
太子轻笑,却神色落寞。
“他出生后体弱多病,贵妃便亲自去寺庙里为他求来这把锁,想要把他的命锁住。或许一片慈母心肠将上天都感动了,从此他真的体壮如牛,不再生过病。”
贺拂耽听出他话语里强忍的伤怀。
人在病痛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即使是不曾熟识的母亲。
他比太子要幸运许多,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后来进了望舒宫,疼痛时也总有师尊陪在身边。
像是要补偿他身为鬼魂时的漂泊无依一样,所以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身边总有人陪伴。
贺拂耽有心将这份陪伴传递给床上的少年人,想了想,将手腕上镯子褪下。
“古人言命如悬丝,需将五彩线编织成环,做长命缕,系于腕间,便可拴住命丝,辟邪延寿。我虽没有五彩线,却有一玉环,想来相差不大。”
他将水玲珑套上少年人手腕,抬眸笑道:
“好了,殿下的命被我拴住了。”
床上人怔怔看着腕间玉镯,水蓝剔透宛如一汪幽深海底,明显不是凡物。
他这时才真正流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脆弱和稚气,看着面前人,双眼微微泛红,轻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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