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点头:“那自然少不了咱家的水师。”
我掀起帘子,望向船外两侧。
卫家的水师正列阵护航,黑甲银戟、神色森然。船行水破,浪花飞溅如练,稳沉如山。
“只怕到时全被朝廷收编了去,咱家白白养了这些年。”我低声喃喃。
这是如今父亲最大的顾虑。
这两年,朝局暗涌。
太子与三皇子争储愈烈,圣上又有意以军功定鼎,欲借剿匪与平边之机树立新权。
水师,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而我卫家,坐拥南洋航道、兵船千艘,不可不入局,不得不表态。
父亲欲我进京,明是进贡,实是观势选边。
这一局,不能避。
我曾以为,只要离了京,便能与过往一刀两断,再不与权贵为伍。
可世事无常。
如今,我竟也能执舟执舵、行于波涛之上,左右风浪。
我正沉思,外头却有护卫疾步而来,在门前禀道:“少爷,前方水道来船一艘,打着官旗,自称李将军座舰,欲与我方船队接洽,是否停船相迎?”
我一愣,唇畔轻声念出那名字:“李将军?”
“是。”护卫应道。
“李”字一出口,心口竟怦然一跳。
片刻迟疑,我脑中飞快掠过各种李姓将领的名号,却想不出具体的人。
我指尖微紧,面上却仍不显异色,语气平缓:“问清他们来意,若非无礼之举,凡事能应就应。只说爷偶感风寒,不便出舱待客。”
第15章 混杂难言
我倚在榻栏上,心绪翻涌,再难如水。
护卫领命退下,脚步声渐远。
风驰看着我的脸色,凑近低声道:“要不爷让我去瞧瞧?底下人不识情势,若惹了不该惹的人,可就不好了。”
我略一沉吟,轻轻点头:“也好,你去仔细些,莫要怠慢了人。”
“少爷放心。”
屋内只剩偶有冰块融化的细碎响声。
不过片刻,风驰便折返回来。
“少爷,李将军仍执意想见您一面。”
我微顿片刻,问他:“你打听清楚是哪位李将军了吗?”
“是李昀,李重熙。”
话音未落,我已猛地坐直了身子:“是他!”
风驰脸色微变,连忙低声问:“怎么了,少爷?可是有何不妥?”
心脏有如狂击般,强烈到我能听到它撞击的声音。
顿时,那张我以为早已忘却的面孔,此刻如同寒光入骨般,清晰地浮现眼前。
我下意识回绝:“不见。”
短暂沉默几秒,风驰试探着开口:“这位李将军刚被册封羽林大将军,深受圣上倚重。此次他来,剿海寇恐怕只是名义。他既主动求见,爷真的不打算亲自接见?”
我闭眼缓了缓心跳,知道他说得没错。
此刻的我,应当整衣端坐,风度从容,与那执掌生杀予夺的大将军平等而谈。
可脑中浮现起那双寒潭般冷冽的眼,我本能地想要退避。
片刻,我低声道:“把屏风搬来。”
徐小山可以退缩,但卫岑不可以。
风驰立即照做,将屏风摆在榻前。
我吩咐:“去请李昀进来,语气要恭敬。”
“是。”
我强迫自己镇定。
起身在室内踱步几圈,抬手仰头饮下一盏凉茶,直到胸口躁意稍平。
重新归坐榻上,我的目光落在屏风上那只凌空欲飞的鹤羽之上。
是的,我不再是那个被人驱使的小厮。
如今,我是卫家的少主,是卫岑。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甲板上,沉稳而有节奏。
我扬声道:“快请李将军入内。”
下一瞬,便有一道沉静的声音自外响起:“有礼了。”
紧随其后,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落地不重,却顷刻间将我的心跳敲漏了半拍。
屏风后,浮现出一道身影,修长挺拔。
若不是这六扇高及丈余的松鹤屏将他拦在外头,我几乎怀疑李昀那双眼,早已穿透屏风,将我望个通透。
“实在抱歉,我近日染风寒,不便见客,只得以屏风遮陋。望将军莫怪。”
我低声开口,因紧张,这声音甚至不需刻意便带了些微虚弱。
“卫公子不必客气,是我唐突打扰了。”李昀低沉的声音落在室内,语调未有起伏,可能是年岁更长,变得更加沉稳。
他继续道,“久闻卫家声名,今有缘一见,纵然少主不便接客,也总该来一礼。”
咦?
我不由想要轻笑,忍不住微微仰颈,想从屏风缝隙中一窥他的神情。
李昀的语气温和,礼数周全,不再是昔日那般高高在上,目无下人。
哪怕我明知这不是对我这个人,而是对卫家的少主,依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心口迸发出异样的情绪,这情绪甚至让我呼吸紊乱,声音都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将军何必如此客气?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卫家能效一臂之力,还请将军明言。”
“奉命剿除阔罗一带海寇。”李昀淡然作答,“新兵水土不服,若不仰赖贵府水师,恐难推进。”
果不其然是为此而来。
我毫不迟疑答道:“卫家早闻朝廷有意清剿海寇,一直严阵以待。只是未曾接旨,故不敢擅动兵船。现既有圣命,卫家自然全力配合。”
说到此处,我才意识到失了待客之礼,忙唤人添座,“快请将军入座。”
屏风上,李昀落座的身影依旧挺拔。
那团身影仿若一簇沉燃不熄的烈焰,灼得我心头发烫。
我缓缓平复心绪,再开口时声音已无颤意,反而稳重从容。
原来,与他并坐而谈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
李昀微微颔首,似在沉思,那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微不可察地一动,仿佛被轻风拂过,带起无声涟漪。
“若今日未能碰上卫公子,接下来,我也需持旨登门。”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海寇凶猛,新兵尚未成形,又水土不服,病倒了不少。不借助熟悉水势的卫家,只怕难以进展。”
我答道:“将军实不必客套。我这就命人,将此次随航的水师交予将军调遣。”
李昀拱手致谢。
我转头吩咐风驰:“你传令下去,即刻起,随行水师归李将军节制。命雷霄和雪独也一同去。”
风驰微怔,眼底隐有一丝不安:“少爷,要不留下一个……以防……”
“快去。”我语气转冷,截断他未尽之言,“还要我再说一遍?”
风驰顿了顿,低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风驰退下,我对李昀解释:“雷霄和雪独是我贴身护卫,武功精悍。”
李昀见状,承诺道:“卫公子不必忧虑,我既在此,必不容你有半分闪失。”
他语气平和真挚,那般理所当然,竟让我心头一颤。
那个曾将我视若草芥、不屑一顾、连看一眼都嫌弃的人,如今却收敛锋芒。
如此强烈的反差,恍若惊涛拍岸,一波一波将我拍得血脉偾张。
要说一刻之前,我对他还有些惧怕,此刻却全然不同了。
那种压迫不再是恐惧,反倒带了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颤栗。
我忽忆起,昔日唯一一次近距离注视李昀容颜时的情景。
那日我失神,将茶盏灌得满满,连一旁令我胆寒至极的二公子也被我抛诸脑后。
世人都道美色误人,我亦不能免俗。
彼时我虽跪伏尘泥,心惊胆颤,却也在那一眼之间,被牢牢摄住魂魄。
那震撼心神的一瞬,此刻如细流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漾。
眉眼如画,唇若削竹,黑发垂墨,整个人宛如寒玉精铸,天成神工。
如此人物,竟真能在血雨腥风中披甲破敌?我又是如何曾将他,当作冰冷无情的杀神?
屏风挡住了我,也同样将他隔于其外。
他如今的容颜,是否仍旧冷峻若昔?抑或,已有所不同?
我兀自沉浸在那一刻,任由思绪翻涌,心头火热,连面颊都灼得发烫。
下意识咽了口水,竟呛了个正着,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我按住胸口,试图压下咳意,怎料越咳越凶,仿佛连肺腑都要咳出来。
屋中无人,风驰也被我吩咐出去,四下寂静,只有我一声声咳喘,在空荡中回荡。
咳到眼角都泛出泪意时,“吱呀”一声,是椅子被推开的轻响。
我抬眼,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李昀起了身。那道身影愈发靠近,落在屏风上的投影也变得更高更阔。
“卫公子,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如此悦耳,因那里面藏了丝关切。
我慌忙摆手,想让他知晓我无事,又担心他看不见而起身绕入屏风之内,幸而这阵咳意终于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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