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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有及_独山凡鸟【完结】(29)

  唯独李昀。

  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将人逼到一步之内,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退开。

  让我以为是在与他博弈。

  夜里,雨微来换炉火,我忽然问她:“你说,人若总是想起一个人,是为什么?”

  雨微回得简单:“要么是恨,要么是喜欢?”

  我被她噎了一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怎么知道?”

  “是洪叔说的。”她低着头加炭火,声音小心,却似有意地看了我一眼,“洪叔还说,少爷要多留心,不是谁都能近的。”

  我抬眼看她一瞬,没接话,只让她退下。

  不是恨,便是喜欢吗?

  可我想要的是掌控,是玩弄。

  我要的是将局面握在手中。

  是在棋局中压过他的那一子,是看着他被迫应我的招,不是假惺惺的试探,而是实打实地把我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

  父亲的叮嘱、小娘的牵挂、洪叔才刚提醒我的话,此刻都被我抛诸脑后。

  因我不想再以稚嫩取悦众人,我要用胜利来证明自己。

  我想将这一场博弈,作为我的弱冠礼。

  那将是我期待的礼物。

  炉火一声轻响,跳出一颗火星,落在了地毯上。

  我低头将它按灭。

  第26章 照影成双

  转眼年下,洪叔终究没再多留。

  他挂心归途再遇风雪封路,早早便着人收拾行装,催促动身。

  院外的车马早已备好,辘辘的车轮声在雪地里沉闷作响。

  临行前,又将我身边的人叫到身边,耳提面命,细细叮咛。

  我心中不舍。

  想着去年此时,还与父亲、大夫人、小娘一同守岁,案上红烛成双,屋里笑语不断。

  今年却只我一人在这冰雪覆盖的京城。

  只是这些情绪都被我压在心底,面上仍带笑,叫洪叔放心,转告家中,我一切安好。

  洪叔望了我一眼,要再说什么,最后只是长长叹息,扶着袖口上了车。

  雪地溅起的细屑飞在风里,很快便没了影。

  送走洪叔,府中一下静得落针可闻,连廊下的风声都显得清亮。

  青白的天没有一丝飘云,是许久都没有的清闲日子了。

  年礼早已命家仆送出,京中各府此时也多是闭门谢客,各自关起门筹备年节。

  若是在南地,此刻正是宴席连绵的时候,商贾往来,足能从腊月二十八热闹到正月十五。

  此刻静坐一隅回想,才觉这一整年过得荒乱匆促,日日如被人推搡着往前赶,不得停歇。

  竟不知,这样一份阒静,对我而言,已是生疏得近乎奢侈。

  接下来的几日,府中上上下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登梯挂灯,铺红换幔,檐下灯笼随风微颤,寒意中透出几分喜气。

  这一番装扮完,倒真多了几分年味。

  我从屋中翻出几只绣工精巧的荷包,每只都压着一个银元宝,鼓得沉甸甸的,握在掌中带着一丝暖意。

  唤了雨微、云烟、风驰、雷霄还有雪独过来,将荷包一一递到他们手里,笑道:“喏,一人一个。若还有什么想要的,自去库房挑。”

  他们几人齐声行礼,眉眼间都透着喜色。

  风驰笑嘻嘻地抢先开口:“那少爷把库房里的那把龙骨刀赐我吧。”

  雷霄在一旁呛他:“赐也是赐给我,给你有什么用?”

  风驰撇嘴:“我就喜欢那刀柄上的蓝宝石。”

  雨微扑哧笑出声:“那你还不如直接让少爷赏你块宝石,何必糟践一把好刀。”

  我颔首附和:“正是。库房里有个装宝石的匣子,你自己去挑一颗也好。”

  “可要是单拿个蓝宝石,有什么意思?配上那把刀才叫漂亮。”风驰反驳。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闹作一团,笑声一路溢出院墙。

  到头来,终是顺了风驰的心愿,那把龙骨刀被他抱在怀中,喜滋滋地如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大年三十。

  一早,府中便开始了年末最后一轮晨扫,除尘驱秽,辟邪迎新。

  新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春联贴上大门,朱砂未干,便染得一身喜气。

  我沐浴更衣后至前厅,廊下摆了长案,银锭、绣荷包、五彩锦布堆得整整齐齐,由雨微与管家依次发放节礼。

  婢女仆从们一个个上前领赏,笑意溢满眉梢。

  我准许他们都放了假,只留少数值守之人轮班守夜,年下不必人人绕着主院打转。

  于是,热闹的院落渐渐静了下来,连平日里轻碎的脚步声都少了。

  大半随我自南地而来的婢仆与亲卫,对这京中依旧生分。我索性撇出一座小院,任他们自个儿过年,省得在我眼前拘束客套。

  夜幕垂落,合府灯火通明。

  风驰、雨微他们同我围桌吃年夜饭,今日也算破例,各自小酌了几杯。。

  酒至微醺,众人放开了性子,笑语喧哗,一时间热气腾腾。

  他们吵着要赌酒行令,我嫌聒噪,挥手赶人:“你们去偏院,自个儿玩去。”

  雨微还杵在一旁,眼里带着几分不舍与担忧。

  我见了,半是嫌她多事,半是逗她:“去吧,别守着我了,天天看你们这几张脸,我也腻得很。”

  她被我说笑,撅嘴应道:“既然爷嫌弃咱们这张老脸,今儿便不讨嫌了。”

  说罢,几人便笑闹着退下,院中顷刻安静。

  我独自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院中。

  门前还立着个小丫鬟在值夜,见我出来,忙俯身行礼。我摆摆手,低声吩咐她也去偏屋歇息。

  转瞬间,整座院子便只剩我一人。

  大敞的屋门透出温黄的烛光,将院心照得一片明亮,影子随风微微摇曳。

  我吐出一口白气,在寒夜里化作一串淡雾,缓缓飘散。

  月色高悬,如一轮清亮的银盘,将瓦脊、廊柱覆上一层冷辉。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压不住的笑闹,是下人们在别处玩得兴起。

  我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院前悬着几个大红灯笼,并无新巧,却也喜气盈盈。

  灯影间,我想起去年亲手扎的鱼灯,纸鳞映着火光,恍若真物。今年原想做一盏莲花灯,只可惜在京城无暇动手。怕是得等明年回家,方能再扎一个了。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细碎又急促。

  片刻后,一个小仆垂着手跑到我面前,低声禀道:“爷,门口有人,说是将军府的,叫我来回话。”

  那孩子模样还稚,怕是头一回单独值夜。这种事照理该先报给管事,鲜少直接到我这里。

  我也没怪他。反正夜里闲着无事,便道:“走吧。”

  他愣了愣,抬眼望我:“爷要亲自去?”

  我失笑,略俯身与他视线相对,扬了扬下巴:“前面带路,爷的事也是你问的?”

  果然,他被吓得一缩脖子。

  我随手从院中石桌上抓了几颗糖果,塞进他手心:“拿着,路上吃。”

  他怔怔接过,双手捧得恭恭敬敬,像捧着什么宝物,一路小跑在前,引我到门厅前停下。

  门厅前是一座大院,松柏列于两侧,枝叶沉沉,压着厚雪。

  远远望去,并无人影。那小仆早已一溜烟跑没了影,估摸着是捧着糖果找暖处去了。

  我忽地听到“咯吱”一声,是雪被踩裂的脆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东角那株腊梅下,立着一道影,背着灯火,自带一层微光。

  走近几步,才看清,竟然是李昀。

  雪地清白,几枝梅花迎风而摇,擦过他鬓边,我闻到冷冽的幽香。

  李昀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月色覆在他肩头,不疾不徐。

  那脚步稳当地踩在地面上,却不知为何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口。

  李昀。

  李重熙。

  这几个字在舌尖打转,几乎要溢出口,却像被生生压回,化作心底一声呢喃。

  胸腔里涌起一种奇异的鼓动,似冷雪压枝,又似暗火挑灯。

  他的身影渐渐逼近,雪地被他踏出细密的声响。

  我的目光先落在他宽阔的肩头,缓缓移上去,对上他的眼睛。

  像黑夜倒进了瞳孔里,静静覆着光。

  他动了动,将背在身后的手抬起。

  瞬间,烛光在雪夜里铺开一圈柔晕,先落在他衣角,再映上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孔。

  低沉如古琴尾音的嗓音随风而来:“比你去年扎得如何?”

  我怔怔地看着他举起手中的灯,下意识屏住呼吸——是一盏纸扎的鱼灯。

  鱼身圆润饱满,鱼尾翘起,墨描的双眼灵动有神,镂空的鱼鳞间透出细碎光斑。

  他指尖轻晃,灯影便随之起伏,仿佛真有一尾鱼,在水波中缓缓游动。

  似游进我胸腔深处,搅得水面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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