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原本只是一场寻常的酒宴,竟被闹得像出行游乐一般,好几人浩浩荡荡地离了席,主人家脸上纵是强笑,也压不住尴尬。
偏偏这时,在府门外遇见了换了常服的李昀。
于是这支已显得扎眼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人。
这场面怎么看都透着几分熟悉。
而后几次,情形竟如翻版一般,总是这般不期而遇。
又是一次如出一辙的宴席。
包厢深藏在楼后,要过一道雕金的曲廊才能入内。帘帐层叠,朱红与金绣交织。
丝竹声在廊外轻弹,应景又暧昧。
甫一入席,檀香与烈酒混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发晕。
但紧接着,一阵冷冽的气息掺进来,吹散些醉意。
李昀掀帘而入,将外头冰雪的寒凉一并带进来,包厢里热意氤氲,被割开一道清凉的缝隙。
沈凌两颊酡红,见他进来,踉跄着立起身来。
众人随之动作,朝李昀拱手行礼。
沈凌醉意朦胧,话也颠三倒四,是少有的醉酒姿态:“李重熙,你是不是算准了今日卫兄在?不然怎么次次都少不了你。”
李昀与我对视一眼,自然得体,没有半点闪避。
他淡淡对沈凌道:“怎么,只许你年后活泛,便不许我么?”
许致弯起眼,笑容里暗藏锋芒,接话:“将军或许另有要务,这要务少不得卫兄相随。于是才迫不得已,同我们也一道寻欢了。”
他话锋转得极快,语气轻快,眼神却落在我身上,“不过将军大可放心,卫兄一向自持,从未与旁人有过独处之交。如此,将军可安心否?”
这话明明是说给李昀听的,字字却像针般落在我心口。提醒我、警告我,三皇子还在等着我呢。
可太子殿下必定也不曾放松过对我的监视,我如何敢随意见三皇子。
心底一紧,忽觉许致所言也未必虚妄。
或许李昀的“恰逢其会”,从头到尾都只是替太子看着我罢了。
李昀向前走了两步,恰好隔开许致那道直直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他神色从容,道:“许大人多虑了。”
他就这一句话,多余的半分都懒得解释,眼神亦只是微微垂下,不与人多纠缠。
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居高临下的国公世子,神色倨傲,不容置喙。
许致讨了个没趣,见李昀径直在我身畔落座,也便收了声。
实则,这种场景并非一回两回了。
两位皇子的纷争扯上了我这个小人物,于是才有着接连不断的宴席。不然那些在朝的大人、身负爵位的世子,又哪有工夫三番两次与我这个商贾周旋。
我实在疲惫,却不得不费心应对。
我轻吁一口气,李昀忽地侧过头,对我悄悄眨了眨眼睛。
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唇角压着笑意,下一瞬又端起酒杯,神色一本正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愣了片刻,也只得抬杯与他相对。
酒尚未入口,喉间却已滚热发烫。
好像醉意先一步涌上来了。
李昀没待多久,他贴身的侍卫走进来,附耳低语。
我低下头,随手摘了一串葡萄塞进口中,不愿显得有偷听之嫌。
可目光却不受控,还是往旁边瞟去。
正撞上李昀的视线。
侍卫最后的话音落下时,李昀看我的眼神陡然幽深起来。
刹那间,我只觉周遭热闹的气息都骤然冷了下来,冰凉得像覆雪扑面。可下一瞬,又如火焰贴近皮肤,逼得我脊背绷直,呼吸急促。
他好像在丈量我,审视我,带着对猎物笃定的笼罩与温吞的掌控,不容挣脱。
在我还未来得及退怯时,他眸色忽而一转,柔和下来,像刀锋入鞘,只余一抹似笑非笑的温意。
他起身,对众人抱了声歉,便要先行离席。
我不知怎的,也跟着站了起来,脚步鬼使神差地尾随至包厢门口。
李昀停下脚步,凑近我:“要送我吗?”
我点头。
他笑了笑,呼出的气息仿似缠绵地舔舐着我的耳朵。
掌心随即落在我腰侧,轻轻一推。
“下大雪,别送了。”
我怔怔回到席间,许致正对面而坐,眼神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但他的目光却不叫我胆怯和害怕。
因为我全副心神,都停在发麻的腰间。
这样一来二去,我与李昀的相见便频繁了起来。
有时是在热闹的宴席上不期而遇,有时是我知晓他会在,便顺势接下了原本并不想赴的请帖。
偶尔,我们会一同离开,沿着灯火阑珊的街巷并肩而行,哪怕只说寥寥数语,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当这样的“偶然”多到数不清时,我心里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妄念,并逐渐壮大,愈烧愈盛。
我将李昀当年对我的傲慢与冷言,尽数归咎在二公子身上。
毕竟,那时他在我眼里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英雄,襟怀如玉的君子,只因二公子的误会,才会误解了我。
如今,他看清了我,愿意亲近我,言笑间不复当年的疏冷,举手投足皆是风度。
我不得不承认,李昀是个叫人沉沦的男子。
我甚至能理解,二公子当初对他那般痴心执念。
他是玉面将军,简在帝心,外表冷峻无情,却锋芒耀眼。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胆识魄力,都是男人渴望成为的模样。
而这样的人,却偏偏对我柔声细语。
如此反差,不得不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感觉。
所以,也许是因为他从未对我露出过丝毫攻击性,也许是我被他的眉目所惑,我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想要玩弄报复的心,也随着我那壮大的妄念,越来越弱。
甚至好几次,差点说漏了自己的曾经。
等我开始一次又一次盯着李昀的眼睛,看着他那深邃的目光时。
我终于伶仃大作,像是醉酒人倏然清醒。
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沉溺下去了。
不然,等不到他发现自己是猎物,我就要先被猎杀了。
再一次,我和李昀走在街道,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中,我谈起自己的过往。
“我曾养出过极为罕见的绿牡丹。”望着前方宽阔的官道,我的声音有几分惆怅,“可惜这两年,再没工夫去种了。说来,你也见过。”
此话一出,心口骤然一紧。
这话几乎就点明了,我就是徐小山。
我当然明白,他早已心中有数,可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至少对我而言,还未到该捅破的时候。
我还在留恋此刻的安稳,甚至是这自欺般的错觉。
可李昀仿若未觉,只是含笑看我:“是吗?我不记得了。”
第29章 醉中罗网
雪地静谧,李昀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叫我脊背生出一股凉意。
他低声问:“很冷吗?”
我下意识收紧了狐裘,只能把寒意推到天气上,道:“嗯,可能是出了汗,散了,才忽地觉得冷。”
他仰首望天,鬓角映着月色。伸出一只手,掌心朝天,语调闲散:“好像又要降雪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摊开。可除了寒意入骨,什么也感受不到,指节冻得僵硬发红。
忽然,他的掌心覆了上来。
干燥而温热,毫无征兆,却极自然。我的心口猛地一颤。
他垂眸看我:“感受到了吗?”
我愣愣地与他对视,疑惑不解。
“降雪前的空气是冷的,但若掌心朝天静听,便能觉出一丝潮意。”他温声解释,末尾轻轻一顿,似在等我回应,“感受到我掌心的潮意了吗?”
指尖蜷缩,我轻声应:“嗯。”
也许是要降雪了,我的手心真的生出细微的湿润感,仿佛要沁出水来。
李昀仍盯着我,唇角微弯。
那目光太专注,专注得近乎凌厉,像要看穿我的皮肉骨血。
在松开手之前,他说:“你的脸红了。”
我立马仓皇地低下头,心慌意乱:“是被冻红了。”
“嗯。”他淡淡应下,松开了我的手,仿佛不以为意。
走到下一个路口,前方的灯火分出了岔口。
我向李昀道别,转身离开。脚步尚未迈出两步,他唤住我。
“再喝点吧?还没尽兴。”
我的脚步微顿。
理智在心里悄声提醒:别回头,你该回府了。
可下一瞬,胸口的鼓动盖过了那点清醒。
我偏过头,看见他站在夜色中,背后的雪地衬得他衣袍如墨。灯火照在他的眉眼间,好似那盏鱼灯,又勾了我心神。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轻快。
我重新迈开步子,折返回去,再一次走到他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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