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闻对几面之缘的马礼杰都愿意出言提点,更何况吴晟于陈有同是真心爱护过的学生呢。他们都是从读书人苦过来的,太懂走到应试一步要面对多少挫折了。
“大人,”林与闻吸了口气,“考试是重要,”他眼睛红红的,“但是你我读书,并不只是为了这考试。”
陈有同盯着林与闻,眼皮轻轻地颤了颤,神情趋近缓和,“林大人,你说得对。”
他总算知道圣上这么看重这个小不点的原因了。
林与闻起身,身后的赵典史也合上纸张,两人一起给陈有同行了礼,离开了院子。
“大人,”赵典史跟在林与闻身后,问,“咱们现在要把那个吴学生带回县衙吗?”
“为何这么着急?”
“因为明天就要放榜了。”
林与闻吸了口气,“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赵典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如果我们想逼出他的口供,今天是最合适的时间。”
“好,那让陈嵩他们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回县衙的路上,林与闻问,“赵典史您当年考了几次?”
“我考过两次,”赵典史笑眯眯,“没考上那次,真是觉得活不下去了,那时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流了许多的眼泪。”
“真想不到,我以为没有什么能让你激动起来的事情呢。”
“所以考上举人之后我就没想过再去会试,我是再遭不住那样一通折磨了。”
林与闻笑,“那你可真是错过很多呢。”
“是啊,不然大小得是个一榜。”赵典史一本正经地说。
林与闻哈哈大笑。
……
尧舜客栈的气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癫狂了,所有的学子都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只要看到衙差的影就会浑身发抖。
林与闻坐在县衙里等着陈嵩他们回来,他这次可不想亲自过去。
他有点私心,他知道抓人的场面不会太好看,那对吴晟的内心怕是一次彻底性的摧毁,但没有办法。
县衙里出奇的安静,黑子站在林与闻背后也不出声,就像个影子一样,案卷被林与闻不断翻动的声音就是唯一的声响了。
林与闻一边翻一边叹气,他发现他不仅没法去亲自抓人,亲自审人他都有点不忍,所以说最好不要和犯罪的人有太类似的经历,真的会有一种不忍的感受啊。
“林大人在吗?”
这是严方圆的声音,林与闻好一阵没见过他了,袁宇说自己研究了个什么阵型,用的就是这些白虎营的人,日夜训练,连这次乡试的戒备都没参加。
“你有什么事?”黑子走出去问。
严方圆说,“这是袁千户托我送来的点心,他还让我给林大人带了句话。”
“什么?”
“他说大人不必同情犯人,因为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哈?”黑子不知道袁宇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原话带到林与闻那里。
“他就说了这个?”林与闻明明看黑子和严方圆聊了一阵。
黑子低头,这个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既然林与闻问了,“他说袁千户给他讲,当年大人参加科举时候,背书背得直用头撞墙,急得都要哭了,但是第二天见到袁千户的时候,没有抱怨,而是问袁千户是不是扰到了他。”
“我想袁千户的意思是,虽然您和犯人同为寒门学子,但是真正正直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遭遇怪到别人身上的。”
林与闻大口大口嚼着芡实糕,眼眶莫名红了。
第185章
185
吴晟的脸色灰突突的。
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应该有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陈嵩他们把他抓进牢里的时候,他的行动很不自然,林与闻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是他不能告诉给他。
吴晟坐在牢中,手底下紧紧抓着草席,突出的眼球巴巴看着林与闻,“大人,为什么是今天?”
林与闻不说话,对着他端起茶碗,细细品了一口,“我也想问你呢。”
他问,“为什么是徐广厦。”
吴晟咬着牙,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的身体本能地颤抖,根本无法平静,今天可是放榜的日子啊。
他等了三年,不,应该说他整整等了九年。
“你该知道,你做下那样的错事,科考已经与你无缘了。”林与闻说完这话,观察着吴晟,果然吴晟脸上的肌肉轻轻抖动,他应该是愤怒起来。
“大人说的,我全然不知。”吴晟从牙关中挤出这些字。
林与闻也不着急,天亮之前他有的是时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林与闻从桌上摆得一沓卷宗里抽出一张纸,他把纸展开,给吴晟展示。
吴晟根本无心看上面的字,眯了下眼睛说,“不知道。”
“这个是徐广厦在生命最后写的文章。”
林与闻把纸调转过来,“这上面写的是他有多恨自己生在一个高官之家。”
“呵。”吴晟冷笑了一声。
但这没影响林与闻继续讲下去,“因为他的叔叔是户部尚书,唯恐言官口诛笔伐,所以他错过了一次乡试,这次乡试也要掩藏户籍换个地方考试。”
“有点矫情了哈。”林与闻斜了下头看眼吴晟,又读,“甚至他带着自己的得意文章去见主考官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对方赏识,还换得了一顿臭骂。”
“他努力在同窗面前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回到房间里还是只觉得痛苦,明明已经有了让人羡慕的家世,为什么他还会觉得如此痛苦。”
林与闻合上纸,“大约就是这样的意思,”他问吴晟,“你怎么看?”
吴晟眼里有嫌弃,侧过头去没有说话。
林与闻把这张纸放在一边,又在卷宗中翻了翻,找到另一份文书,“这个呢,是陆合书院的教习写给徐尚书的信。”
“信中说徐广厦勤学好读,手不释卷,好几次久坐直到腰腿僵直不能动弹,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这里还说了件趣事,说他和他的同窗为了能在考习中取得好成绩,连续几天枕着书本入睡,试图在睡梦中也能吸取知识。”
林与闻看到吴晟的眉毛皱了下,满意地把这张纸也收了起来,
“接下来是徐广厦自己的家书。”
林与闻拿出一个信封,“这个是从他老家找到的,他好像经常给家人写信。”
“他在信中比较清楚地写下了一些他在陆合书院学习的事情,”林与闻拆开信封,“这是他临乡试前寄给家里的信。”
“他先是说了自己的头痛病症好像又加重了些,但是看书的话会让他减少些痛苦,”林与闻读到这时叹了下气,“他说他这次是和两个同窗一起赶考,压力并不太大,他听闻同窗说主考官陈有同是个品性良好的官员因此想先去拜访一下,当然,他不会把叔叔的身份说出去。”
“他说同窗吴某是宝应县人,宝应产墨,吴某送了他许多。吴某因为考过两次乡试,很有经验,像是兄长一样照顾着他。”
“他还在信中对家人疑问,这科考应当是非常公平的考试,他这样的官宦之家都要考虑再三报名,为什么吴某那样学问很好的人却也考不上呢,这让他非常担心自己的成绩。”
林与闻把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吴晟低着头,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没关系,”林与闻把卷宗上第一份文书拿起来,“你就当听我整理证据就好了。”
“这个是徐广厦的验尸文书,他是因为砂汞中毒而死的。”
“砂汞你知道吧,这是一种从朱砂和墨石中提炼出来的一种东西。”林与闻故作惊讶,“啊,你是宝应人,你应该很清楚的。”
“这种东西无色无味,甚至只要呼吸就可以缓慢进入人的体内,一开始不会有什么感觉,久而久之会让人头晕,胸痛,甚至出现幻觉。”
“吸入到一定量之后,这种东西会致人死亡。”
林与闻看着吴晟,“徐广厦这个人,既不制墨,也不炼丹,几乎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大量的砂汞,除了,”
“除了你送给他的书墨。”
“实际上他不是只要读书才会觉得身体舒服,他是只要少写字就会觉得身体舒服些。”
林与闻努努嘴,“因为我问过他在家时候伺候他的书童,这个徐广厦和很多学子一样,都有个毛病,爱舔笔尖。”
“他这样的习惯,会使砂汞更快地在他的身体里积累。”
林与闻抬眼看吴晟,“对吗?”
吴晟握紧着拳。
“从他房间收上来的笔墨上被查出含有大量的砂汞,他的习作,文章上也有,这些都是物证,已经都被封存好了。”
“被害人这方面的证据差不多就是这样,然后就是加害人这一方。”
林与闻这回掏出的是一沓信封,“这个是陈有同大人提供的,你与他之间的信件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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