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河朝它落下的地方看了会儿,有点不死心,跳进去前后找了几圈,只有大大小小劈糊了的死鱼尸体,恐怕是掉进曼珠沙华那个灵境里面去了。
这东西来历不清不楚,但苏刹送给他的时候高兴了好多天,最开始的时候兴奋的不行,每天早上起来衣服还没穿,先要抓着他手腕检查一下铃铛在不在,确定他老老实实戴着,这才舒眉展目的翻身起来吃饭,开始新一天的作妖。
晏星河有点心虚,总觉得要是对方发现他把铃铛弄丢了会生气,不光会生气,恐怕还会暴怒。
“……算了。”
找都找不到了。
他御剑飞回金叶子,此时众人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降世的天神,欲言又止的远远围观,大气都不敢喘,有几个差点忍不住当场跪地竖个香拜一拜。
刚才看到蛟龙的时候有多恐惧,此时再看全手全脚回来的他就有多崇拜。
“……”晏星河瞥了一眼,侧过身背朝外面,默不作声的撕掉粘在后背的破衣烂裳。
他很不喜欢别人这种眼神,怪局促的,要是平时早就溜之大吉,别人爱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他都不关他的事。
但是脚底下的金叶子就那么大,他缩到哪儿那几十道目光就跟到哪儿,打了聚光灯似的。
别过头面无表情的脱光上身,他翻开八卦袋,准备看看有什么药能治治皮肉烧焦。
一只小胖手忽然搭在膝盖上,小豆丁眨巴眨巴脸上两只亮晶晶的黑葡萄,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袖珍小牙齿,“爹嘿嘿……爹爹……我娘留给我的果子,我藏着拿给你吃。”
他摊开手,里面躺着两只红透的李子,其中一只被捏得爆汁了。
晏星河摸了摸他的脑袋,正要说一声谢谢,那总是看丢孩子的小豆子他娘已经冲了过来,在他接过李子的一瞬间,抱起娃往后面退了开,“瞎叫什么?神仙老爷哪儿能给你认爹,不准乱叫唤!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转过脸又忙对晏星河解释,“这孩子见着谁觉得喜欢,就要爹啊娘啊一通叫唤,我们给他纠正过好几回了,掰不过来,神仙老爷,您是神仙降世的青天大老爷,您别往心里去啊!”
晏星河捏着李子沉默不语,这时候,一只手落在了肩上。
“辛兄,你真是……”
事已至此,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单薄,今天要是没有晏星河在场,别说掣天鳌和灵境了,开头那阵暴风雨就足够把这一船人连肉带骨头吞下去。
晏赐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表情认真的说,“这笔恩情晏某记下了,往后行走江湖,要是辛兄你有什么用得上天下第一剑的地方,我晏赐一定赴汤蹈火有求必应!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晏某人排名第一的异姓兄弟,也算我家小妹的一个哥!”
晏星河撩了一把湿透的额发,总觉得此人应该还很多异性兄弟,看向他,又是那种晏赐看不懂的别有深意的眼神,“不用了,不算什么恩情……这是我应该做的。”
要是晏赐跟他待的足够久,就会知道晏星河此人从来不会说废话。
可惜他听完只当对方在客套,这么一激,从大伯那儿学来的江湖豪情给他激出来了,袖子豪迈的一挥,就开始扯皮,说来说去差点就要邀请人家等会儿跟他一起回天下第一剑。
他劫后余生兴奋得不行,一秒钟能蹦出来三句话,晏星河无从插嘴,只能沉默地看着他嘴皮子翻飞。
幸好晏初雪还是个正常的,看他光着上身吹冷风,后背被雷劈得外焦里嫩,从元宝抱着的书箱里边儿摸出来还能用的药粉,坐在后面想给他弄一下。
手指沾着药刚伸出去,她忽然愣住了,“辛大侠,你脖子上这东西是什么啊?”
晏星河后背一僵。
正好晏赐见他光着膀子在海风里吹,脱了自己的外袍唰唰两下抖开,想给他披上。
晏星河不喜欢用有别人气味的东西,但是眼下挑不了那么多,几乎是“抢”的速度把那衣服接了过来,朝背后甩去,雷暴劈成浆糊的整片皮肤都遮了起来。
他动作虽快,可惜衣服能挡住的地方有限,顺着晏初雪那一嗓子,晏赐微微歪着脑袋朝他脖子那儿看。
他视角受限,只能看见一道狰狞结痂的疤痕从肩膀后面爬出来,蜈蚣似的冒出来一个头,“辛兄,你后背——”
他说着,忍不住就伸出了手,在摸到前一秒,晏星河往后面仰了些,衣服朝脖子拉了拉,正好盖过肩颈后面探头的那道疤。
晏星河轻轻垂着眼皮,“小时候烫伤的。”
“哦……”
烫出来的伤疤是这个形状吗?
晏赐又瞧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个人,这道疤,都怪怪的,像一把小铲子,轻轻撬起来记忆里某块石头,马上就要勾出来底下藏着的藤。
不过那石头太陈旧太遥远,掀起来小小的一个角,又轰然落了下去。
金叶子随波逐流,海面无风无浪,众人相互倚靠着困乏的看了一回日出,转日将近正午,才迎上对面那头升起来的海岸线。
第7章
收拾完东海那边的事,晏星河一刻不敢耽搁,揣着怀里的缩小版掣天鳌急急忙忙往妖界赶。
手腕上空落落的,他还有点不习惯,摸完八卦袋就去摸手腕,二者之间反复轮换,心里有点发愁,不知道等会儿要怎么跟那位祖宗解释三清铃的事。
那东西不是妖界的产物,乃是多年前他喝了酒没绷住,一番酒后胡言,叫苏刹听完抽了风,跑去人间倒腾一个多月给他弄回来的。
那时候他陪对方参加某个妖族的婚礼,具体记不清是哪座山头了,反正是一群蝎子精。
席间他百无聊赖的耍着筷子听祷词。
人族的婚礼何其隆重,誓词像是一种浪漫的承诺,恨不得把天地祖宗、身家性命、财产感情全都加进去,爱的死去活爱,要把伴侣当成第二个自己来珍爱。
相比起来,妖族走这个流程就显得格外单薄。
晏星河一口菜还没吃完呢,台上司仪就尖着嗓子叫嚷礼成,新娘新郎已经拎着衣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准备给赏脸赴宴的妖王大人敬酒了。
那天晏星河多喝了点儿酒,步子有些晃,回去的路上苏刹允许他坐进飞鸾接送的车驾
划破夜空的赤金色霞光中,晏星河额头抵着床榻一个角,借穿梭而过的夜风凉快热气,忽然闷闷的问,“你们妖族成亲,都不说‘同心同德,宜室宜家’吗?”
倚在对面的人哼了声,似乎对这八个字颇为不屑,慢悠悠的说,“各过各的,有什么好同的。成个亲也无非就是换一座山头住,那俩蝎子精以前什么德行,成亲之后还是什么德行,谁也碍不着谁。”
晏星河愣了一下,“成了亲也各过各的?那他们为什么要成这个亲?”
“找个一起痛快的搭子呗。”苏刹把玩着琉璃石,对着车驾墙壁上挂着的烛灯的光,观赏上面镂空的三层雕刻,“妖族没有人族那么多约束,也不讲究真心,今天你看我顺眼,披红挂彩高高兴兴把亲结了,明天你碍手碍脚耽搁我找乐子,那就跟你掰了。你以为我们也玩儿‘宜室宜家’那一套,娶个媳妇是奔着过日子去的?——唔,真要说起来,我在妖界遇到的那些剽悍刺儿头,母的比公的还要多,真成了一家人,谁是媳妇还不一定呢。”
这番纯妖族式的发言,给他这个局外人带来了亿点点震撼,晏星河闭了闭眼,本来就不太清楚的脑子听完了钝痛起来,酒意爬上脸,下巴到耳廓都红透了。
苏刹还在旁边噼里啪啦的倒珠子,他总共也没听进去几句,捂着额头的碎发,有点傻气的问,“嗯……知道了,你们妖怪不要家……那,也不说‘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吗?”
苏刹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倚着卧榻对坐的姿势,脚底下是飞掠的云雾,还有妖界一座座山头上错落的灯火。
这鬼地方和人界相反,妖怪喜欢在黑暗里行动,就算乌漆麻黑兽瞳也看得清楚,所以总是晚上最热闹。
苏刹探出一只脚,没有穿鞋,脚趾白嫩滑凉如脂膏,拨了下晏星河搁在被子里的手,那玩意儿被酒气熏的滚烫,“你们可以随随便便给出去一生一世这种承诺,是因为你们只能活七八十年,遇到点儿事折腾一下,一生一世也就过去了。那么你可知妖族的寿数有多少?
妖怪不会白头,几百上千年的寿数里,谁会一辈子只吃一道菜?就算起先再好吃,久了也跟啃那石头做的馒头没什么区别了。你要是跑出去跟今天那对新人说,祝你们从一而终,白头偕老,你信不信,他们会瞬间跟你拉下脸,觉得你在诅咒他们。
妖族能活的年岁漫漫看不到头,又有上天入地千变万化的本事,一辈子什么新奇玩意儿不会遇到,何必拿‘一生一世’四个字圈着自己?”
晏星河掀起来眼皮,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好像是醉着,又好像是清醒的,忽然问,“那么你呢,你也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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