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污了汤池,何不洗净再走。”汤荃的言辞一如即往的冷淡,但真宿却莫名听出了个中的消沉。
“……好。”抛开这些有的没的,他确实想泡个澡。是以真宿应下了。
汤荃了然地眨了下眼,接着拿出了一个玉制腰牌和一卷文书。
真宿接了过去,一面看就任文书,一面用指腹在玉牌上摩挲着,然后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那上面刻印着的錾金字——“庆真宿随侍”。
这熟悉的笔走游龙的字迹……
汤荃见真宿看得这般入神,不由也多看了一眼玉牌,当她瞥见其上属于鸩王的亲笔风格,呼吸不由一滞,而后转为不着痕迹的轻叹,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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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尚仪局派了教习公公来,要对真宿进行为期三日的随侍相关的训导,待三日后方能侍奉圣上。
昨夜沐洗过的头发仍散着淡淡水香,令人静心怡神,但满目疮痍的丹田,自昨夜起就跟有邪火在烧一样。素日他的丹田虽然也会不适,但那多是在强催内力之后,并且素日那点疼痛尚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甚至不能使他皱一下眉。可这一回,令他极度的烦躁。
真宿想不明白,遂有些心不在焉,而教习公公讲得极快,幸好有次紫府替他尽数记录下来,因而没酿成什么问题。
不消两刻钟,教习公公讲完宫规与职责范围,便一转实践。
教习公公合上册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命真宿给他斟茶,接着挥了挥帕子,颐指气使道,“去御膳房取些吃食来。咱家喜欢砌香樱桃,金铃炙,松子百合酥也行,咱家不挑。”
“……”
“愣着干嘛,你先前不是当过传膳吗?这么点东西,也弄不来?”教习公公语带嘲弄。
真宿本就烦躁的心里,愈加不耐了。
不过这要求倒也算不上过分,他且想看看此人意欲如何。于是真宿颔首,转身离开。
甫一出门,他便瞥见在大厅里修剪文竹的清娥,抬脸朝他微微一笑,只是眼睛依旧闭着。
真宿朝她作揖礼,“清娥姐姐,我出去一趟。”
“慢走。”清娥颔首浅笑。
真宿收回视线,遂往御膳房走去。
这个时辰,吴叔应是刚入宫,真宿就在吴叔的位置等待片刻,岂知许久未见的小景子迅速黏了上来。
“恭喜庆大人,贺喜庆大人,青云直上啊您这是。今日来所为何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脑干、脑浆涂地,鞠、鞠躬尽瘁!”虽然这一幕时有发生,但无论看多少遍,小景子这殷勤劲儿照旧让人牙酸。
然而真宿眼神都欠奉,跟身前不存在这人似的。小景子又絮叨了几句谄媚话,可依旧换不来半点回应。御膳房众人看戏似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加之迟迟不得回应,最后小景子只得悻悻退开,临走前还不甘心地瞄了眼真宿腰间那块翠绿的随侍腰牌。
这般厚颜之人,真宿倒也少见。小景子平日没少占吴叔和小墩子的便宜,只是吴叔不愿跟他计较,而小墩子则多半没发现自己被占便宜了,但都是些小打小闹,真宿也就没管。
对这种人,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眼见吴叔迟迟未至,若等吴叔来了再现做,怕是赶不及回殿,教习公公指不定要怎么刁难他。是以真宿只好转向其他御厨求助,没料到好几位师傅都很是热络,纷纷将好些已做好的蜜饯果品分与他。
“多谢师傅们。”真宿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真诚。
御厨们被真宿笑容闪了眼,心都险些漏了拍,忙不迭摆手道,“小事小事,吴哥不在时尽管来找咱这些老家伙。”
“咱旁的啥也不会,就会捣鼓吃食。哈哈,有想吃的尽管告诉咱,下回给你留着。”
真宿笑意更深,“那我可当真了,下回就来蹭吃。”
御厨们方才见他那样冷待小景子,还心有戚戚,哪想到真宿性子这么爽朗,是以当下都开怀地笑了。
最终,真宿没等到吴叔,便不再耽搁,疾步赶回了蝎影殿。
“你到哪儿逛去了,总不会逛出宫外采买了吧。让咱家瞧瞧,都买了什么?”教习公公一脸惺忪,不知是方才真睡着了还是演的,话语依旧阴阳怪气。
真宿将御厨们给的蜜饯果品一一取出,放于八仙桌上。
教习公公乍一看都不是他点的吃食,本欲发作,忽见最后竟摆出了奶香四溢的酥油鲍螺,登时愣住了。
此等珍品,他就是借太后的光,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尝过一次。没成想,这小小传膳,竟能弄来这种好东西。怕不是借着圣上的名头骗回来的?此子恃宠而骄,当真好大的胆子!太后说得对,是该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可到底抵不住口腹之欲,教习公公抓起酥油鲍螺便往嘴里塞,饕餮般生吞猛咽,生怕真宿会口中夺食一般。
不久后,教习公公餍足了,比了个“漱口”的手势。
真宿细思了下,这确实是随侍的事务之一,虽然当初在宴上,就是皇上也没有让他伺候过这事。真宿金眸微闪,还是去将唾壶取来,端到教习公公的肩侧。
教习公公含了口茶水,照理说,此时应用手挡在嘴前,但教习公公却没有。真宿眉峰一压,直觉这人要作妖,下一刻,便见教习公公蓦然抬起头,茶水唾沫一吐,直冲他面门——
然而,就在教习噘嘴的瞬间,真宿端着唾壶的手腕一动,唾壶的壶口在空中划出半弧,顷刻间便将教习公公喷吐而出的水尽数纳入了壶中。
教习公公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猛地拍案而起,“谁教你这样接的?!”
真宿佯装被吓到,手腕一抖,将壶口对准教习的脸,一把泼去。
“呀!”教习公公脸上登时变得水淋淋的,还带着沫。他气得猛地用袖子擦脸,满脸的嫌弃。
真宿放下唾壶,拿帕子擦了擦手,“教习公公自是没教,毕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动动嘴皮子,都能算作教导的。”
“你!!”教习公公又拍了下桌子,龇牙咧嘴道,“嘶,疼死咱了!”
“公公漱口弄脏了脸,该擦擦了。”真宿将自己刚擦完的手帕子覆到了教习公公面上,动作之迅猛,教习公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当教习想上手将帕子摘下来时,胸口背部一痛,接着发现,自己除了头,竟哪儿哪儿都动弹不得了。
教习公公大喘两口气,然后发现话也说不出了,顿时吓得腿抖颤。
“现下小的替公公盥洗。”
真宿拎起茶壶,茶水一滴滴落在竹纸做的帕子上。纸帕吸饱水后,延展开去,紧贴口鼻,教习公公喘息愈发急促。
“让我猜猜是谁让你来的吧。”真宿举着茶壶,继续一滴一滴往下。
真宿忽然沉下眉眼,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不是皇上吧?”
教习公公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唔唔唔。”
真宿不禁勾了勾嘴角,“哦,不懂公公的点头是何种意思。”
“我换个问法。那可是太后?”
教习公公猛地一怔,旋即疯狂摇头,“唔唔唔。”
“那便是了。”
教习公公欲哭无泪,心里不知对方是怎么猜出来的,但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反着来。
“公公尽管去告状。”真宿将茶壶里剩下的水一并倒尽,“不过别忘了,明后两日你还得回这儿来。”
教习公公已被迫憋气好些时候,这会儿再也憋不住了,脸红得吓人,那红色甚至透出了竹纸帕子,他一个没忍住哭,帕子被浸得更湿,彻底无法呼吸。
空气一缺,脑子自然什么都思索不了了,教习只知求饶般地猛点头,又生怕惹怒真宿,不时又猛摇头。
真宿见差不多了,揭下帕子。
重获呼吸的那一刻,教习公公眼泪汹涌而出,张大了口,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今日就到这儿吧。”真宿露出无害的笑容,随后背过了身去。
教习公公半晌才听懂真宿说的话,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发觉身体能动了,连忙扶着桌椅的边边角角,踉跄着逃出门去。
真宿捻了捻指腹。他方才将毒反向摄进了教习公公的喉咙里,若是被他发现告密,那就怪不得他了。
原地站了片刻,真宿才往庑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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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浮因大师与汶毕大师被捕的告示贴满大街小巷,蕴光道观的香火随之愈发冷清。
曾几何时,该道观香火鼎盛,因与官家关系密切,里头还供奉着太后的长明灯,因此数不胜数的人前来道观上香供奉,五供不绝。
然而,渐渐有传言说蕴光的道士看不起平民香客,更有甚者,让一汉子献上他的闺女,到道观里“供奉”众道士,不然不允许再来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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