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场大型装逼现场,内心毫无诗意,只有一片麻木。
轮到他的时候,他脑子里那些赞美菊花的词句早就已经被两个字取代——
傻叉。
轮到他的时候,他看着眼前被炭火烘烤的菊花,想起今日正是九月初九重阳,本该是登高赏菊、体恤民情的日子,心头一股愤懑之气涌上,提笔蘸墨,在那洒金笺上挥毫而就。
重阳本应登高日,却向朱门看菊黄。
金盏枉承霜露名,银炭空焚锦绣香。
南山采菊人沾露,西府赏花酒满觞。
谁念饥寒灶下冷,暖烟只护傲霜枝?
诗成,他放下笔,也懒得看周围人青红交错的脸色,更不想知道那劳什子古墨最终花落谁家,只对着世子方向拱了拱手,语气急促:“世子,诸位,在下忽感不适,恐扰了诸位雅兴,先行告退,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走,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一出长平伯府那朱漆大门,冷风一吹,林砚才感觉胸中那口浊气稍稍散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府邸,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自家马车。
“老张,直接去宫门。”林砚吩咐。
他刚才一时激愤,写了那首讽刺诗。
那诗简直是指着鼻子骂长平伯府奢靡无度、不恤民力。
得罪长平伯府这种勋贵,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可扛不住。
得赶紧找条粗壮的大腿抱着!
而全天下最粗的大腿,就是宫里那位。
他不信萧彻能忍这些人的做派。
马车在宫门东侧角门停下,林砚亮出那块非金非木的令牌,守门的禁军查验过后,果然立刻放行,一个小内侍无声无息地出现,引着他往里走。
林砚心里有点打鼓,他擅自动用了暗卫令牌,却是去找萧彻告状的,也不知萧彻会如何看待他。
见了面该怎么说?
直接告状说长平伯府烧炭盆烤菊花?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说那群世家子看不起我?这也不合适。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引路的内侍停下脚步,低声道:“林大人,陛下在池边的临水轩。”
林砚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轩内灯火通明,萧彻正临窗而立,看着外面沉沉的池水,身上只披了件玄色常服,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微臣叩见陛下。”林砚赶紧行礼。
萧彻见林砚没有穿他赏赐的新衣,而是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略微蹙眉。
“平身。”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时辰进宫,有何要事?”
林砚站起身,抬眼飞快地觑了一下萧彻的脸色,看着还算平静。
他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就是语气得修饰一下。
“回陛下,臣今日奉帖前往长平伯府赏菊宴。”林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陈述,而不是告状,“宴席奢华,远超想象,尤其臣见其园中每一盆菊花四周,皆以银丝炭盆烘烤,美其名曰驱寒护花。”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地观察萧彻的反应。
萧彻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臣见识浅薄,心下骇然,询问其故,反遭讥讽,言其府上不差这点炭火银钱。”林砚说到这儿,语气里难免带上了点愤懑,“臣离席时,世子邀众人赋诗,臣一时感触,写了一首《九日观菊》……”
萧彻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砚身上:“《九日观菊》?念来朕听听。”
林砚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刚才写的那首诗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修文[比心]
第22章 林砚很急,急成了急急国王。
背完后,轩内一片寂静。
林砚心里七上八下,完了完了,老板是不是觉得影射得太直白?
忽然,他听见一声极轻极低的哼笑。
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砚偷偷抬眼,只见萧彻已经转回身,依旧看着窗外,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刚才更放松了些。
“长平伯府……”萧彻的声音缓缓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会享福。”
他顿了顿,又道:“你那诗,写得不错。”
林砚:“???”
就这?
没了?
这句“写得不错”是几个意思?是夸他文采好还是骂他惹事精?
林砚正懵着,又听萧彻淡淡道:“既然来了,便陪朕用顿便饭吧。”
说完,萧彻便率先向外走去。
林砚赶紧跟上。
【不是,陛下,我是来找您做靠山求庇护的,不是来蹭饭的啊!】
【您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啊?】
【那群败家子可是在烧钱玩啊!】
【您管不管啊?】
林砚很急,急成了急急国王。
然而萧彻已经走远了,林砚只能把一肚子话憋回去,苦着脸跟了上去。
老板的心思,果然比礼部的公文还难懂。
林砚跟着引路内侍踏入花厅时,脑子里还嗡嗡回荡着长平伯府那银丝炭盆炙烤菊花的奢靡画面,混合着世家子弟们腰间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和故作矜持的笑语。
花厅内暖意融融,晚膳的香气已经幽幽飘散开来。
萧彻坐在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在灯下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倦色,仿佛刚处理完什么棘手政务。
“微臣叩见陛下。”林砚收敛心神,规规矩矩行礼。
“嗯,坐吧。”萧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他那身半旧的雨过天青色直裰上停留了一瞬,“宫中虽不比外头寒冷,你穿得也未免太单薄了些。”
林砚谢恩,挨着绣墩边缘坐下:“谢陛下关怀,臣不冷。”
他娘亲做的衣服肯定是暖和的,只是不华丽而已。
【冷是不冷,就是心凉。】
【长平伯府那炭火烧得,跟不要钱似的,他们一顿饭的炭火钱,够京郊一户百姓烧一冬天了吧?】
【还有那些菊花,好好开着不行吗?非得上炭盆烘着,简直是有钱烧得慌……】
林砚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跑马灯,长平伯世子腰间那块水头极好的翡翠,某位公子夸耀的海外犀角杯,席面上那道用十几只鸡鸭吊汤、只取一小盅的什么玲珑玉髓羹……每一帧画面都透着朱门酒肉的奢靡。
萧彻执起玉箸,正要夹菜,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下方正努力跟一碗晶莹米饭较劲的林砚。
这人,去趟长平伯府,回来就变得这么能想?
【还有那些世家子,一个个攀比成风,这个公子说新得了一匹大宛宝马,通体雪白,价值千金,那个公子就炫耀他爹刚给他请了位致仕的翰林教习文章……这哪是赏菊宴,分明是炫富攀比大赛现场。】
【陛下您知不知道,他们一顿饭的排场,比您这御膳看着都铺张!】
林砚努力扒饭,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内心汹涌的吐槽。
萧彻夹起一块清蒸鲥鱼最肥美的肚腩,肉质雪白,汤汁清亮。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长平伯府今日倒是热闹,菊花可还入眼?”
林砚差点被饭粒呛住,赶紧咽下去,垂首恭敬回答:“回陛下,长平伯府菊花开得极盛,品类繁多,臣大开眼界。”
【盛!太盛了!盛得每朵花底下都配了四个银丝炭盆供着呢!跟伺候祖宗似的!】
【他们家到底收了几成租?咋能这么有钱?拿上好的银丝炭去烤菊花!】
【那些世家子弟,言谈间对陛下您今早关于寒潮的谕示浑不在意,只怕根本没往心里去!】
越想林砚越是愤愤。
萧彻将鱼肉送入口中,细腻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却慢慢咀嚼着,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在品味鱼肉,又像是在品味别的什么。
呵,长平伯府。
银丝炭盆烤菊花?
他前脚才严令各地监控炭薪物价,严防囤积居奇,后脚他倚重的勋贵就在自家后院搞这套。
好,真是好得很。
还有那些世家子……看来是他近来手段还是过于温和,让这些人忘了何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顿饭,林砚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炭火和菊花。
萧彻倒是用得比平日慢些,时不时问林砚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听得林砚内心疯狂刷屏,将长平伯府的奢靡和世家子的浮夸吐槽了个遍。
待到撤下膳桌,宫人奉上清茶漱口。
萧彻净了手,用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忽然道:“林卿,过来伺候笔墨。”
林砚一愣,连忙放下茶盏:“是。”
这活儿他熟,之前住在宫里时也做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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