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着病房中某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时亭州的苏醒。
时亭州轻轻拽一下顾风祁握着他的手。
顾风祁感受到, 他转脸看时亭州。
“今天是我太急了, ”时亭州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有点讨好地冲顾风祁笑了一下, “以后不会了,我会注意的。”
顾风祁看着他,并不说话, 幽黑的眼眸里有某种很挣扎的情绪。
时亭州以为他在生气。
气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个上午, 时亭州就把自己给折腾地急性休克了。
“你别生气,”时亭州把自己支起来,凑到顾风祁面前,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 时亭州笑得又乖又讨好,“我保证, 之后我不会这么冲动了。我一定慢慢的, 循序渐进地做恢复训练!”
“恢复训练?”顾风祁终于开口了, 他面上浮现出一点隐约的怒意。
时亭州以为那怒意是冲着他来的。
顾风祁知道, 那怒意更多是冲着自己, 还有那些人, 那该死的激化药剂, 以及这场操|蛋的战争。
“你想恢复到什么样子呢?”顾风祁努力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但这样故作的克制, 却反而让他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更奇怪。
时亭州察觉到了顾风祁的态度并不好,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顾风祁,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就……以前的样子啊?”时亭州无措的神情看上去柔软又惹人怜惜。
“时亭州,”顾风祁冷酷的削薄的唇终于吐出了那句话,“你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句话压在顾风祁一个人的心里面已经压了很久。
今天他怀着一种近乎恶毒的畅快,终于对着时亭州说出了这句话。
时亭州愣怔了一下。
顾风祁很僵硬地勾一下唇角,假装自己不会痛,把那把尖刀往两个人共同的伤口上刺的更深。
“注射激化药剂会造成不可逆的后遗症,你在注射前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你不可能再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你不可能再意气风发地回到战场上了。”
“不可能了。”
顾风祁说着说着就沙哑了嗓音。
他的眼眶红了,他偏头去看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子,有一线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可是却驱赶不走愈发浓沉的黑暗。
时亭州沉默着重新躺回到床上,他看着病房的天花板顶,眼睛一眨也不眨。
“对不起。”黄昏渐暮的病房里,顾风祁忽然开口道。
“对不起。”顾风祁握住时亭州的手,薄唇颤抖着吻在时亭州的手背上。
时亭州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时亭州没有转头去看,他很温柔地为顾风祁留足了空间和软弱的余地。
“对不起。”颤抖和深重的无力感从顾风祁的胸腔深处蔓延出来,一直延伸到他落在时亭州手背上的那个吻。
时亭州微微扬了一下嘴角,他面上的表情近乎安恬。
“不要说对不起。”他安抚地握了握顾风祁握着他的手。
“恢复不到从前的话,那就算了吧。”时亭州看着天花板,他的眸色很温柔。
那是一种淡然从容,但却绝不是妥协。
“我可以从头再来,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我甚至可以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重新出发。”
“回不到从前的样子,并不代表我就没有未来了。”
“我不怨这之前的任何人,也不怕这之后将要发生的任何事。”
时亭州微微笑着,视线落在顾风祁的脸上。
“我不是你要捧在手心里面的珍宝,我是和你一样的战士。”
“不要为我哭,不要可怜我。”
“如果你还爱我,那就相信我,相信我会成为另一个很好的时亭州。”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也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如果你愿意,那就看着我,陪着我,一起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夕阳余晖给时亭州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温和又凛然的光芒。
温和与凛然,多么冲突的两个词汇。
一如现在的时亭州。
他是这么的脆弱,甚至连最轻易的慢跑,也会造成急性休克。
但是他又是那么地坚不可摧。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面上坚定又自信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都凝滞了。
顾风祁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荒谬的。
时亭州怎么可能会因为后遗症而消沉呢?
时亭州永远能从容地面对发生在他生命中的任何事情。
时亭州永远都在闪闪发光,永远都坚毅而勇敢,永远都从容且宽厚。
时亭州让自己陪着他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当然,顾风祁当然会陪着他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好,”顾风祁不再说对不起了,他哑声吻在时亭州的手背上,他的神情近乎虔诚,“我会陪着你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我爱你。”
“我也爱你,矢志不渝。”
-
永远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时亭州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最开始,不可能不难受。
他用了人生中最青春,最年华正好的十余年,去不断地训练,才成为了时亭州。
那个环塔第十七届的优秀毕业生,那个雪原之战上大放异彩的帝国双子星。
现在却突然得知,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自己这么十余年来做出的所有努力,全部都一笔勾销了。
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啊……
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受呢?
可是难受又怎么样呢?
一件已经既成事实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难受与否而发生改变。
既然如此,那不如往前看吧。
人的一生,就是要不断地放下。
放下当然不等于遗忘。
时亭州会永远铭记他在战争中所受到的创伤,他失去的亲人和战友。
但是人不能永远背负着枷锁而活。
时间忽视所有人的意志,始终向前流淌,人也要放下那些桎梏,勇敢地向前走。
时亭州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在凛冽的风雪中跑过无垠的原野,再也不可能像一柄尖刀一样,又快又狠又准地扎进敌人的薄弱处。
他再也没有办法变回那个阳光明媚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人生不会戛然而止。
只要他想要,他依然有别的路可以走,他依然可以在环塔与帝国闪闪发光。
那些他深爱的,也深深景仰他的士兵们,依然会爱戴他,而他也依然会配得上他们的信任。
夜已经很深了,时亭州躺在床上,顾风祁握着他的手,上半身伏卧在床边上。
一点点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来,时亭州睁着眼睛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声音轻的像是呓语。
“我在想,我之后干脆改行好了。”
顾风祁动了一下,他支起上半身来看着时亭州,发梢蹭过柔软的被褥。
“你觉得怎么样?”时亭州一只手碰了顾风祁的脸,很温柔地望着他。
“嗯。”顾风祁应一声。
虽然他实在没想到,时亭州改行的话,能去干什么。
但他还是很坚定地点点头,“我会陪着你,无论你选哪一条路。”
“我想去做指挥。”时亭州眸中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笑。
“虽然再也不能依凭自己的身体去战斗了,但是我依然不想离开这里。”
不想离开他坚守了这么久,为之付出努力那么久的战场。
如果他不能再以一个战士的身份留在战场上,那就让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归吧!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他听着时亭州述说,幽黑眼眸中蓦然闪现出一点泪光。
“好。”顾风祁点头,他的声音有一点哽咽了,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让时亭州听出来。
“你会成为很好的指挥官的,”顾风祁嗓音沙哑,“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指挥官都要好。”
顾风祁毫不怀疑时亭州能做到。
毕竟从两个人十七岁相识开始,时亭州就一直那么优秀,一直那么闪闪发光。
时亭州最后也的确做到了。
只不过那场他指挥最出色的战役,葬送了大半个“逆”的成员,还让顾风祁背负上叛国的罪名。
那个墨一样浓沉的,暴雨泼天的黑夜。
把最后一丝光线并灵魂与希望一起吞噬的黑夜。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刚刚走出阴霾的两个人,还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
叶郁青正坐在环塔宽敞明亮的上将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前线的战报。
自从激化药剂运抵前线之后,整个战线的局势就变得明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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