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压下心头涌起的异样感，“沈瑜那几天心情不太好，可能只是遇到个聊得来的。”
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
“问题就在这儿！”高春晓放下香蕉皮，双手比划着，试图描述清楚，“刚才我来医院停车，在楼下吸烟区那边……我又看到那个男的！他就站在沈瑜旁边，两人离得……比在酒吧还近！沈瑜背对着我，我看不清表情，但那男的……”
他努力回忆着两人当时的神态和动作，“那男的侧对着我，脸上带着笑，眼神怎么说呢，特别专注，特别……有侵略性！我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个感觉……绝对不对劲！那眼神，那姿态，骗不了人！”
高春晓当时心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在心里猛锤停车非要东张西望的自己，几个朋友前后没隔几分钟到停车场，偏偏就他一个人看到。
回过神来就想到两人马上要结婚，纠结一路，还是决定说出来。
如果是他看错，他愿意向沈瑜道歉。
可一旦是真的，高春晓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可能是所有人里少数知道沈瑜在顾轻心中的重要性，顾轻对沈瑜的在意远比表现出来的更深。
当初沈瑜刚创业上当受骗，资金链崩得稀碎，债主堵门，顾轻那时候也才刚起步，自己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为了帮他填窟窿，四处去借钱，能借的不能借的，到最后还差一大截，走投无路时顾轻向他要了死对头的电话。
死对头是他们校友，家里有钱，研究生名额靠捐楼拿到，处处和顾轻作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面对沈家和校董会各种威逼利诱都不愿意退让的人，为了沈瑜，朝死对头低头。
高春晓听说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边帮他去借钱，一边还劝过顾轻，沈瑜家境摆在那里，又是家里的独子，这些债务问题沈家很容易解决，哪用得着顾轻低三下四去借钱。
反而沈瑜天天喝得醉生梦死的，一点困难就被打倒的大少爷，吃不了苦创什么业？难道次次都要顾轻去收拾烂摊子？
顾轻当时心情也不好，所有事情压在他身上，压力和焦虑之下整个人紧绷得不行，和高春晓大吵一架，吵完愧疚又崩溃地说：
“是我对不起他，在沈家和我之间他坚定的选了我，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帮到他，他妈妈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场债务危机最后怎么解决的高春晓不知道，但自那时起，他就知道看着不声不响的人，反而是那个陷得更深的人。
他曾一度担心两人这段感情走向，眼见沈瑜变得成熟稳重，事业也蒸蒸日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俗套的情节还是出现了。
顾轻张了张嘴，这下他明白高春晓刚才在犹豫纠结什么了，罕见的露出茫然。
高春晓丢下这颗重磅炸弹，看着顾轻变得苍白的脸，绞尽脑汁试图找补：“也可能……也可能是我看错了，酒吧灯光暗，医院楼下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是个巧合！我……我就是……心里憋不住事，看到了不说，我怕将来真有什么事……”
那时就晚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在酒吧那天……是什么时候？”顾轻的声音有些飘忽。
“1……19号。”高春晓赶紧回答。
顾轻沉默地拿起手机，点开日历，找到19号那一天，目光停留在那个日期上，久久没有移开。
那天他拿到了爷爷的检查报告，也知道爷爷给他打过电话，还听到医生说最后一段时间让老人家过得开心些，不留遗憾……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茫然、无措、还有尖锐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
◇第95章
他不是不知道沈瑜有多耀眼，这些年围绕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从未断过。
沈瑜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用那种带着点小得意又满不在乎的口吻：“今天又有个小年轻想加我微信，被我直接拒绝了！”
或者是“合作方塞了个关系户来饭局，眼睛都快粘我身上了，烦死了，下次这种局你要么陪我去，要么到时来接我，你得对外宣誓下主权！”
沈瑜的坦荡和从不拖泥带水的拒绝，是他们之间固有的默契。
顾轻一直觉得，沈瑜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光芒四射，却也只温暖他一人。
他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他们的感情已经足够深，足以抵御外界任何的诱惑。
他拼命想说服自己：高春晓看错了，都是误会，沈瑜不是那样的人。
可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带着恐惧的声音在问：真的吗？
他看着日历上那个刺眼的19，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正从脚底蔓延开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出院那天，阳光透过车窗，在顾轻苍白的脸上跳跃，他低着头回消息，车内异常安静。
沈瑜有心想说点什么，一路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眼见快到小区，沈瑜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泛白，眼神时不时瞟向身旁的顾轻。
回家带来的松弛感让他眉宇间的疲惫淡了些，只是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像是生了场大病，病恹恹的。
沈瑜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怎么了？”顾轻察觉到他的目光，放下手机，露出一抹温和的弧度，看向他。
沈瑜喉结滚动了一下，挤出个笑容：“没事，好几天没回家了，有点想念。”
他避开了顾轻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向斐的话，“婚姻是桎梏，是牢笼，是昏暗看不见未来的隧道”——像魔音灌耳，搅得他心烦意乱，更让他烦闷的是，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内心潜藏的恐惧被外人知晓，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结婚是两人商量好的，他们感情不错，事业有成，为什么他还会害怕？沈瑜眉心皱起，十分想要逃避片刻。
顾轻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将他强作镇定的慌乱尽收眼底，心里五味杂陈。
他怎么会看不出沈瑜心神不宁？却不知道原因，也不太想问。
车子停在楼下。沈瑜没立刻下车，看了眼发来的信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猛地侧身，一把抓住了顾轻放在膝上的手。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掌心滚烫，甚至有些汗湿。
“顾哥，我们快回家吧。”他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轻还没完全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急切，沈瑜已经迅速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急切，小心翼翼地将人半扶半抱地带了出来。
“等等，我的电脑……”顾轻皱眉，数次想开口询问都被对方强势又温柔地制止。
他眉头微蹙，看着沈瑜眼中那份混合着焦灼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光芒，感到不解。
沈瑜见他皱眉，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想去抚平那皱痕。
然而，顾轻却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瑜的手僵在半空，气氛瞬间凝滞。
还是顾轻率先打破沉默，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宁宁，我的电脑还在车上。”
他是真的搞不懂沈瑜火急火燎的要做什么。
沈瑜顺势抓住他避开的手，低头在他掌心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回家了，不谈工作。”看他坚定的模样，顾轻无奈点头。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和沈瑜略显急促的呼吸。
家门打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某种安神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两人的嗅觉。
没有气球彩带，没有喧闹布置。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静静流淌，正中央的投影幕布亮着，无声地播放着一张张照片。
狭小的出租屋桌前，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顾轻专注地画着图，沈瑜咬着笔杆，皱眉研究项目书，两人的肩膀紧紧挨在一起。
公司挂牌那天，沈瑜站在镜头最前面，笑得张扬肆意，胳膊大大咧咧地箍着顾轻的肩膀，顾轻被他搂得微微侧身，脸上是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深夜加班，顾轻伏在堆满图纸的办公桌上睡着了，只露出安静的侧脸。
这是沈瑜偷拍的，镜头里没有他，但聚焦在顾轻身上的视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拍摄者的温柔。
山顶看日出，两人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冻得鼻尖通红，头发被风吹乱，对着朝阳笑得像个傻子……
七年光阴，浓缩在这些或模糊或清晰的瞬间里。
最后一张定格——是沈瑜手机里珍藏的，顾轻某个清晨在厨房煮粥的背影。
晨光透过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画面宁静、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充满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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