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
一声巨响!
吴执猛地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
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一个斗笠碗,直接扣了过去。
汤汁倾洒,顺着桌沿往下淌。
吴执隔着墨色的镜片,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泪水再次无声滚落,“沈石头,你他妈的给我好好说!!!”
第209章 石头
“沈石头”三个字, 像一股烧熔的岩浆,裹挟着三十年的灼痛,轰然灌入楚瀚的顶门!
他浑身剧震,僵在原地, 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时间被瞬间拉回那个遥远、模糊却又刻骨铭心的时候, 他从未想过还能再听到有人唤自己这个名字。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楚淮。
吴执毫无征兆的暴怒已足够反常, 但更令楚淮惊讶的, 是哥哥此刻的反应。
在他记忆里,哥楚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在大人面前是温良恭俭的长子, 在同龄乃至更小的孩子面前,可以用恶霸来形容。
这也是自己那些朋友非常害怕楚瀚的原因。
谁敢对他拍桌子瞪眼?楚瀚不掀了桌子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才怪!
可眼下……楚瀚像是被震慑住了, 所有锋芒、桀骜都瞬间消失, 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脆弱。
楚淮知道哥哥并不是妈妈亲生的, 他曾撒泼打滚让哥哥告诉他原来的名字,楚瀚被楚淮磨得受不了, 才最终吐口原来叫“沈思东”。
可是“沈石头”是怎么回事?
是哥哥的小名还是什么?
两双眼睛,带着截然不同的惊涛骇浪, 齐齐聚焦在吴执身上。
吴执平静地摸了摸脸上的液体。
楚瀚从最初的灵魂震荡中艰难抽离,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那语气、姿态、动作,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一定是长时间的接触, 才会沾染如此相近的习性。
看着吴执的姿态,楚瀚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栽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楚淮, “小淮,你不是总问我小时候的事情吗?我说我不记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执,又落回楚淮惊疑不定的脸上,“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也说给你听一下吧。”
楚淮点着头。
“话要从三十多年前,春岚市的一场大火讲起。”楚瀚撑着下巴,目光投向虚空的某一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那时候我还叫沈思东,大概5岁。有一天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睁眼一看,爸爸妈妈穿戴整齐,看那样子就是要出门。我问他们干什么去,他们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我说我也要去,他们不带我,把我抱到奶奶床上就走了。一夜安睡,第二天起床,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奶奶正做饭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爸爸的同事,肖叔叔。”
吴执搁在桌上的手,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肖叔叔带着我和奶奶去了一个白色的、冷冰冰的大房子。奶奶进去了,肖叔叔在外面陪我。没过多长时间,奶奶是被抬出来的,他们说着‘中风了’。我当时还傻傻地想,中风?什么风这么厉害?后来……后来才知道,那白色房子是停尸间,我的爸爸妈妈……死了。昨晚他们去的是春岚市新开的一个舞厅跳舞,舞厅突然着火……人,没逃出来。”
楚淮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哥哥,他却从未想过哥哥的原生家庭竟遭遇如此惨绝人寰的变故!
“那……那奶奶呢?”楚淮问。
“我奶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脑卒中,没几天……也走了。”楚瀚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楚淮张着嘴,喉咙发紧,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接连失去三位至亲。
楚瀚朝着楚淮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自嘲,“其实没什么的,太小了,不懂那么多,只知道以后要跟着叔叔生活了。我的叔叔,就是这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沈银河。”
楚淮觉得五雷轰顶!
沈银河!
哥哥的叔叔是沈银河!
那个恐怖分子!
那个杀人犯!
楚淮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扭头看向吴执,吴执呢?吴执又与沈银河有什么关系?到底怎么回事?
吴执应该是不哭了,但那漆黑的墨镜仿佛深渊,将他的表情彻底吞没。
只是在楚淮那震惊目光投来时,吴执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一些,放在桌上的手也握成了拳。
楚瀚并未察觉楚淮此刻掀起的内心海啸,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沈银河是我爸的亲弟弟,可我完全没见过他。过年过节他也不回家。之前听奶奶跟人聊天提过,说叔叔是个小混混,不学好……他来接我那天,我哭嚎着死活不肯跟这个‘坏叔叔’走,最后还是肖叔叔强行把我塞给了他。临走,肖叔叔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说上面是他电话,有事就找他……”
听到这里,吴执似乎勾了一下,他问楚瀚:“你打过吗?”
“打过。”
“……”
“刚开始跟沈银河住,简直糟透了。他家里好乱,跟猪圈一样,我很嫌弃他,他看上去也不喜欢我。晚上我睡不着,他也不哄,就跟我大眼瞪小眼干坐着,经常一坐就是一宿,熬到天亮。”
吴执的嘴角,在墨镜下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糟糕的日子没过多久,家里就常来一位阿姨。她又漂亮又温柔,还会唱戏,她教沈银河怎么照顾小孩,逐渐,日子就顺当了起来。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我的这个叔叔……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不堪。”楚瀚皱了皱眉,“之前,大家都说他是个小混混,没工作,可是他有工作,他是春岚市拖拉机厂的工人。”
拖拉机厂?
遥远的记忆萦上心头,楚淮看向吴执。
吴执面色沉静,很认真地看着楚瀚。
“日子过了没多久,有一天,在幼儿园里,我把一嘴欠小孩给打了,老师要找家长。结果对方家长先到了,那人一看自家孩子脑袋破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我,老师拉都拉不住,这时候,沈银河到了……”
楚淮手一缩,听到沈银河的名字,还是会出现应激。
楚瀚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波动:“沈银河二话没说,上去就把那家长给撂倒了!”
楚淮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楚瀚看着楚淮的表情,轻蔑一笑,“你个怂蛋,你不懂那种场面。”
楚淮:“???”
“沈银河的一招一式,都像是神兵天降!跟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楚淮:“……”
楚瀚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少年光芒,“真的,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跟着沈银河,好好学打架。”
吴执一下子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后来,我俩的关系就好了一些,沈银河挺厉害的,除了会打架,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打水漂,吹口琴,套圈,修电器,讲故事,说外语……那时候在我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楚瀚的语气柔和下来,“‘石头’这名字就是他起的。他说思东在外语里就是石头的意思,他觉得思东听着惨兮兮的,就叫我石头了。”
“原来那时候就有谐音梗啊……”楚淮喃喃道。
楚瀚嘴角也向上弯了弯:“对了,还有一点,沈银河做饭,巨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吴执又笑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年。”楚瀚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我上了小学,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可沈银河也越来越忙,经常把我寄放在各种人家里,也经常带不同的人回来。”
“带不同的人回来?”楚淮有些瞠目结舌,“炮……友吗?”
“不是。”楚瀚瞪了楚淮一眼,“是各种各样的人。有时候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有时候是年轻的大哥哥,偶尔还有老奶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住个一两天,甚至只待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楚淮看向吴执,黑色的墨镜依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有段时间,沈银河特别地忙,经常一连几天我都见不着他一面。慢慢的,我也生气了,不理他。但他特别会哄人,”楚瀚顿了顿,“在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带我去了春岚市新开的游乐场。他不敢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就在下面等我。我看见有个画糖人的老头,队伍排得老长,想吃。沈银河说天太热,让我在树荫下等着,他替我去排。”楚瀚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我在树下等他……旁边一个小女孩拿着一个手绢,说是她自己做的香水,让我闻闻香不香……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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