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的衣香鬓影和杯盏交错,吴执甚至都看不清楚淮的表情。
俩人隔着天堑,遥遥对饮。
“到底是谁安排的座位啊?跟咱俩有仇是不是?”吴执扯开那条束缚了他一整天的领带,随意地甩在肩头。
晚宴结束,俩人走在风华大学的后山。
在初春的夜色里,泥土清冽,还有梨花骨朵儿散发的幽幽清香。
楚淮笑了,“我还真问了,主办方跟我说咱俩的座位是被故意调开的。”
“啊?为什么?”
“人家说,是市局的彭队长特别打电话来叮嘱,务必!把楚主任和吴先生的座位调开。”
吴执脚步顿住了,一脸荒谬地看向楚淮,“为啥?”
“彭队可能……脑子里还停留在咱俩在他办公室差点干架的场景呢。”楚淮笑道,“还有你进ICU要拔我管的事儿。”
吴执哭笑不得,“这他信息也太闭塞了,不行,哪天我得给他来点小小的震撼。”
楚淮脸上瞬间警惕:“你要干嘛?”他一把拉住吴执的手臂,“吴执,我警告你……”
“啧!”吴执不满地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回事?怎么总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我有那么不靠谱吗?难不成我还能跑到他办公室,塞一沓咱俩的‘裸照’过去?”
楚淮干笑了一声,“说实话你干出什么事儿,我都不会稀奇。”
“……”
“我看白念跟你聊得还挺好,你们都聊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吴执的声音低沉了些,“就……聊了聊他妈妈的事儿。”
楚淮眼睛瞬间瞪圆了,“你跟他聊他妈的事干什么啊?!”
“哎?你怎么还骂人呢?”
“……”
吴执笑了一笑,“我就认识他妈,别人我也不认识啊。”
“……”
“白念说……他妈妈当年是被邻居下了药,然后……被侵犯的。他自己,也是因为那些药物的作用,才得了阿斯伯格。”吴执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但他妈妈……从没放弃过他,终身未嫁,把他拉扯大……还给他起华国名字叫白念。”
楚淮叹了口气,“那个邻居,真不是个东西!”
“是啊。”吴执的声音冰冷,“那种人渣,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后来东窗事发,白念妈妈也鼓起勇气去指证了那个禽兽……最后,那禽兽死在监狱里了。”
“死得好!”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的那个凉亭。
吴执坐在冰冷的石墩子上,目光投向远处城市模糊的光带,“还聊到了崔维斯……”
楚淮一愣,侧身认真看着吴执,“对啊,我一直想问,出国那次,你到底把崔维斯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了?我不过是威胁他赶紧滚蛋,别在春岚这儿碍事。”吴执苦笑一声,“他在塞国欠了一屁股烂账,回去之后,根本不用我动手,有的是人找他麻烦。”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崔维斯……也是个烂到根里的玩意儿,他原来听他爸炫耀当年性侵华国女邻居的事。后来看白念得了贝拉拉奖,就想去敲诈白念一笔……结果,白念不为所动,他倒被塞国情报局盯上了。”
“塞国情报局,前身就是白明朗坑过的那个塞国政治部吧?”楚淮问。
“对,关于白明朗那笔旧账他们一直记恨在心呢,后来听说春岚市要大肆纪念白明朗,就联合崔维斯和郑郁可,运作了后面那些事儿。”
楚淮听得呆住了,“这、这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层层嵌套的恶意与算计,牵扯的时间线和人物之广,让楚淮赶到一丝寒意。
一阵冷风卷入凉亭,吴执也打了个哆嗦,“走走走,晚上还挺冷的,回家吧。”
下山的小径被树影切割得更加昏暗。
吴执稍稍落后半步,看着楚淮挺拔的背影,问道:“对了,明天绮梦苑,你哥能去吧?”
楚淮回过头来,语气笃定,“他说‘不一定’,但我了解他,他能去。”
次日,楚淮的车刚拐进山脚下的停车场,就看到楚瀚和宫熠面对面站在一辆越野车前。
两人都是一身利落的户外装扮,楚瀚抱着臂,眉头微蹙,神色间带着一丝等待的无奈;宫熠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露喜悦。
“石头哥!嫂子!”吴执的脑袋从车窗探出去,元气十足地大喊。
楚淮一把揪住吴执的后衣领,“不要命了你!”
片刻后,吴执兴致勃勃地和宫熠走在上山的小路上,把楚家兄弟落在了后面。
楚瀚看着前面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推了推眼镜,“我一直不太明白,他一个聋子,为什么非要蹦高地跑来听戏?”
楚淮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走到半山腰,平日里略显幽静的老戏院,此刻张灯结彩。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廊柱间缠绕着崭新的彩绸,处处透着喜庆与热闹。
一行人走进绮梦苑,在正台前视野最佳的雅座落座。
等了一会儿,灯光聚焦,一个身着华丽戏服、妆容精致的身影款步登台。
吴执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朝着台上的身影,极其自然地扬了扬下巴。
台上的那位,也极其细微地朝着吴执的方向,略一点头。
锣鼓铿锵,《霸王别姬》开场。
唱腔高亢入云,身段行云流水,凄美悲壮的故事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掌声雷动。
一曲终了,扮演霸王的班主留在台上。
喧嚣的戏院渐渐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戏曲演员特有的穿透力,“各位贵客,今儿个,是我们绮梦苑开山立柜三十周年的日子,欢迎大家莅临捧场。”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他微微躬身致意。
“三十年前,我师父何绮梅何老,在这半山腰,开了绮梦苑。同年,她还做了一件改变我一生的事儿——把我从福利院领了回来。”他声音柔和下来,“打那以后,这绮梦苑就是我的家,舞台就是我的天地。我们师徒俩,一个教,一个学,就在这方寸之地,相依为命。”
又是一阵掌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长到一定年纪,我倒仓了。”
“倒仓是什么意思?”宫熠问楚瀚。
“就是男孩的变声期。”
霸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那时候,嗓子就跟破锣似的,自己听着都嫌弃!我慌得不行。我寻思我这嗓子要是好不了,以后还怎么在绮梦苑待下去?我怎么对得起师父?”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不开,我那时候没事儿就哭,也不藏着,站在能让我师父看着的地方哭。我寻思师父看着,肯定能过来安慰我几句。”霸王嘁笑着摇头,“可她老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该干啥还干啥,还甩给我一句:不想唱就下山。”
有观众发出一声哄笑。
霸王长叹一声,“紧接着,她还怕刺激我不深似的,又给我扔了个炸雷。她说,当初收养我,根本不是什么看我嗓子好、是块料子……而是因为宛宛类卿!我长得像她爱慕的人!”
“哈哈哈哈——!”整个戏院瞬间被爆笑声淹没。
“全被辜负了,我以为的师徒情深瞬间变成了替身文学。”
片刻后,笑声渐低,霸王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沉淀,“我的恩师,何绮梅何老……已于几年前病逝仙游……”
听到何绮梅三个字,楚瀚倏地扭头看向吴执。
然而,吴执却咧着大嘴,仿佛完全沉浸在面前那碟花生米里,脸上是纯粹的快乐,丝毫没有感受到楚瀚的目光。
“前阵子绮梦翻修,我又收拾出来不少师父的旧物,其中有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记着一首小调。”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凝视遥远的过往,“一见那些词,许多早已模糊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这首小调是先师生前……极为珍爱的一支,我曾问过她来历,她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她与爱慕的先生,在一艘随波荡漾的小船上……共同谱就的。那位先生……还为它题名,叫《不老梦》。”
台下寂静无声。
“那时我年纪小,阅历浅,只觉得这词平平无奇,可如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许是年岁渐长,许是心境不同,再看到这纸上的字句……才感受到思绪万千。”
“我斗胆,重新为这首唱词谱了新曲。今日,恰逢绮梦苑大庆,让这首尘封多年的小调《不老梦》……再次亮相人间。”
他放下话筒,向着后台方向,深深颔首。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破镜重圆 马甲文 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