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记住了。”
太守捏紧了一张张画像,毕恭毕敬地送走魏婪。
此时,黄沙漫天的涿郡边缘,风尘仆仆的余太医泪如雨下,趴在马背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终于,终于就要见到国师了。
终于要解脱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只手微微掀起帘子,里面的人不耐烦地问:“还没到吗?”
余太医擦了擦眼泪,道:“回主子,今夜便能进城了。”
不知道这位主子怎么想的,居然亲自来了,要是他在路上出了什么闪失,他们都得陪葬。
余太医一边暗自抱怨,一边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连看一眼马车里的景况都不敢。
马车两侧及后方跟着数十名带刀侍卫,若是涿郡太守在这里,就能认出侍卫中有个熟人,再仔细看看,还不止一个。
得到答案,车帘缓缓落下。
马车内并非只有一人。
一名面白无须,身穿深蓝色袍子的男子弯下腰,手中端着一盘点心,细声细气道:“主子莫要担心,西北来消息了,蛮族内部大乱,已经构不成威胁。”
“其他呢?”
比起蛮族,“主子”明显有更在意的事。
男子笑了,他早已摸清楚了“主子”的心思,道:“国师现在就在涿郡。”
“嗯。”
黑衣男人倚着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戒,问:“见到我来,他会高兴吗?”
“自然会的。”
男子低眉顺眼地说:“国师与您的情谊非外人能插足,几个月不见,想必国师对主子您甚是思念。”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您二位感情深厚,远胜过伯牙子期?”
这话说的男人身心舒畅。
他随手捡了片金叶子扔过去,一只支着侧脸道:“继续。”
多说点,爱听。
第83章
今夜很热闹。
上有官府声势浩大捉拿魔教教主拓坞,中有正道弟子暗中埋伏,兄弟抱一下,兄弟你怎么死了,下有乌奇国佛子深夜子时会面国师。
酒楼三楼靠窗处,魏婪侧倚着窗口,伸出手拨弄房顶坠下来的流苏。
此处靠水,沿湖灯火通明,萤火虫在水草附近来回穿梭,星星点点的光格外吸引人。
可惜,佛子看不到这些。
他双手合十站在门边,低头念着经,一门之隔的走廊中站着一排人,佛子的侍卫被他们围在中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冰冷。
等了好一会儿,佛子先开口了,“国师所欲何为?”
魏婪撑着窗户,抬眸笑了声,“佛子不知我想做什么,便敢放我进来?”
人已经进来了,佛子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他捏了捏手中的佛珠,平静地说:“国师与我皆为修心之人,我相信国师不会做仗势欺人之事。”
【系统:道德绑架上了。】
魏婪的眼睛狭长而挑,近似狐狸眼,却没有那么上扬,本是瞧着多情的眸子,月色浸润之下,反倒显得冷淡了。
施施然从窗口走开,魏婪行至佛子身前,指尖勾住了他的佛珠,淡声道:“佛子可知,在殷夏,叫我妖道的远比叫我国师的多?”
佛珠在空中扯着,魏婪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珠串扯断也说不定。
佛子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珠像是两颗没打磨好的玻璃球,其中倒映出魏婪的脸。
他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魏婪的意思,“何为妖道?”
“自然是祸国者。”
“佛子莫非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魏婪靠得更近,指腹搭在了佛子的手腕上,感知对方的脉搏,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摸到了匕首。
乌奇国虽然是殷夏的附属国,但一直以来,乌奇国王室的风评都不算好,一群杀人如麻的疯狗罢了。
自从年初知道佛子要来访,魏婪就从林公公口中打听了不少事,比如,现在这任佛子不是天生目盲,而是被乌奇太子亲手戳瞎的。
又比如,佛子其实是乌奇六皇子,双目失明后转头佛门,没想到天生慧根,被上任佛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佛子之位竞争十分激烈,每一任佛子都是踩着无数同伴的头走上来的,落选者将会被扔进火堆之中活活烧死,若是被选中的佛子心善,或许会留他们一条全尸。
不过,这几乎不可能。
能当上佛子的,哪有心善的?
“佛子啊,”魏婪将下巴压在他的肩上,笑眯眯地问:“为何您双目失明,却不影响行动?”
佛子微微侧过头,用空洞的眼看向魏婪,“您靠的太近了。”
魏婪的双眸依然眯着,缝隙中露出漆黑的瞳,冷森冷异常,“佛子在转移话题?”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
魏婪“嘘”了一声,“佛子可知入乡随俗?既然来了殷夏,自然要学会习惯。”
僧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肩膀上压着的似乎不是魏婪,而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黑蟒。
他捏紧佛珠问道:“国师可否放开?”
这次魏婪没再戏弄他,收回了手,佛子忙将佛珠收回怀中,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奇了怪了。
魏婪不太相信,乌奇国的佛子竟然性格如此温吞,若真是这样,他怎么活下来的?
“佛子。”
青年温柔地在他耳边说:“劳烦您抬头。”
佛子不明所以,顺从地抬起头,就在此时,魏婪忽然抽出身后的匕首,对准佛子的眼睛刺了下去,刀锋带起一片气流,毫厘之距停住。
佛子毫无反应,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真是瞎子?
魏婪无趣地收起匕首,拿在手中转了转问:“佛子为何不跟着使者队伍一起?”
佛子低眸,声音沉沉:“难得出来,我想要珍惜短暂的自由。”
说的像是被囚禁一样。
魏婪兴致缺缺地推开门,“既然如此,我就不浪费您难得的自由了。”
他走得毫不犹豫,就像来时那样,不顾佛子的意愿,房门轻轻合上,佛子站在墙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吗?
“吱呀。”
门再次推开,佛子抬起头,神色冷漠:“他走了?”
护卫半跪在地:“回大人,国师出客栈了。”
佛子拨了拨手中的佛珠,低声说:“只听说皇帝多疑,原来国师也是如此。”
“属下听闻,国师与皇帝似乎关系特殊,”护卫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汇报道:“据说国师与皇帝三天三夜,共处一室,半步不出金銮殿。”
佛子若有所思:“他们是什么关系?”
护卫:“水乳交融的关系。”
佛子:“?”
“什么?”
护卫重复了一遍:“听民间百姓说,国师与皇帝日日抵足而眠、水乳交融。”
佛子张了张嘴,随后用袖子掩住脸,口中呢喃道:“竟然是这样…难怪说他是妖道……”
窗外的流苏坠子忽然落了下去,马车经过,碾碎了绑在顶端的珠子。
“卡擦”
闻人晔听见了细微的声音,掀开窗帘,正好看见一道红衣身影站在远处,再一眨眼便消失了。
林公公也看见了,刚喊了声“主子”,闻人晔已经跳车追了过去。
晚风吹拂,夜里着实有些冷。
坐在仅能容纳二三人的小船上,魏婪用手轻轻拨弄湖面,他几乎是躺在船上,黑发蛇似地游进了水中,荡起阵阵涟漪。
湖边聚了许多莲花灯,顺流而下,从魏婪身边缓缓漂过,暖色的光映照着青年如玉的面容,朦胧了艳丽的眉目。
火光一寸寸吻过他的面颊,很快消失。
闻人晔在岸边伫立,看了许久。
被人盯着,魏婪感到了莫名的不自在。
他左右看了看,很快锁定了岸上的身影,不过两眼,哪怕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魏婪也已经认出了他。
【系统: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魏婪:想我了。】
一朵莲花灯被水流带到了他的身前,闻人晔惊讶地捡起来,却见魏婪趴在船上,笑吟吟地对他勾了勾手。
这莲花灯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闻人晔屏住呼吸,轻轻拆开纸折的莲花,里面放着一根银色簪子,尾端刻着银色莲花。
水莲教教主之物。
闻人晔抬头看去,魏婪狭促地笑着,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侧,像是弯起的水藻,簇拥着水中的妖怪。
闻人晔无奈的笑了笑,将外衣脱下,一个猛扎子跳进了河里,身形矫健,不过几个呼吸,人已经游到了船边。
闻人晔从水中露出头,双手搭在船边,没有任何停顿,忽然搂住魏婪的后颈吻了上去。
“陛下…”
魏婪话未出口,呼吸已然被另一个人吞了进去,魏婪的发丝湿透了,闻人晔将五指插进他的黑发间,满心满眼都是久久不见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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