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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跪我_南火绛木【完结+番外】(77)

  趁着晨光熹微,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上了山,魏婪坐在马车里,身后跟着几名同义村的村民,他们举止无措,警惕地望着四周,似乎林中藏着猛兽。

  李副将沉声说:“不必担心,山匪不敢埋伏我们。”

  洪家生勉强地笑了笑,谢过李副将的安慰,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一路到了林中墓地,路上并没有遇到歹人和野兽,村民中纷纷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魏婪跳下车,从袖子中拿出了八个纸扎的高头大马,放在其中一座墓前烧了。

  一边烧,魏婪一边说:“山娘娘,马车给您烧过去了,天子六架,您有八架,您才是这座山真正的王。”

  火越少越高,烟腾腾升起,魏婪忽然听到了一声“wer”。

  看来是哄高兴了。

  “谁在那里?”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林中走出了一道身影,身着素净白衣,黑发用簪子挽起,双颊凹陷,皮肤透出一股没有生机的青白色。

  居然是胡玉。

  她看着不像人,也不像鬼,身形瘦削,脚步虚浮,双眸黑亮亮的,像是嵌着两颗黑曜石。

  洪家生惊讶地跑上前,却被一道力量给拦住了。

  胡玉看着村民们,眼神中闪过怀念,但当她看到魏婪时,双眼不由地瞪大了。

  三十年不见,魏婪居然和当年一模一样,完全不曾衰老。

  这就是山神的力量吗?

  胡玉忍住震惊之情,对着众人微微福身。

  洪家生道:“胡玉,你一个人待在山中太危险了,和我们回去吧。”

  胡玉拒绝了他,垂眸说:“不必了,劳烦村长照顾我的家人。”

  照顾村民是村长的责任,胡玉不说村长也会这么做,他点点头,道:“你放心,你的家人都很好。”

  胡屠户也连忙说:“婶婶,你放心吧,有我在呢。”

  魏婪对她笑了笑,“胡姑娘,是我打扰了。”

  胡玉摇摇头,“无碍。”

  魏婪并未与她过多交谈,等纸扎全部烧完便上车离开了。

  胡玉留在原地,遥遥望着离去的众人,她的身后忽然冒出一道深色的影子,虚虚地将她搂住。

  相处越久,胡玉的脸色就越苍白,她甚至不需要开口,只一个眼神,洪三哥就知道她的意思。

  半山腰的浓雾忽然向两边散去。

  村民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开双臂,“雾散了!雾散了!”

  镇北王下意识看向马车,是他做的?

  很快,镇北王否定了这个猜测,魏婪如果能驱散浓雾,刚刚上山的时候就该出手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那是谁做的?

  一双乌亮的眼在眼前浮现,哪怕没有任何证据,镇北王心中却有了答案。

  是她。

  胡玉叹了口气,掩盖眸中的思念之情,问道:“三哥,你记得吗?他是你的堂弟。”

  洪三哥死后遗失了所有记忆,作为老虎的伥鬼活着,老虎被杀后,他便在墓中沉睡了数十年。

  胡玉一直守着墓,每日祭拜山娘娘与山神,终于等来了洪三哥的苏醒。

  洪三哥不会说人话,只能发出低低地吼声,胡玉知道,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便罢了。”胡玉摸了摸洪三哥的头,她碰不到他,只能从男人的头顶空气处抚过。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三十年,用不了多久,胡玉的墓也会立在洪三哥旁边。

  彼时,胡玉希望自己还能记得他。

  离开同义村时,魏婪收到了许多村民送来的贡品,大多是包子馒头、馅饼干粮,还有些村民自家种的果子。

  马车放不下,洪家生特意买了一辆牛车,至于谁来驾车,自然只能从云飞平和李副将中选了。

  “我们可是要去凉荆城的,”李副将无奈:“我好歹是个副将,驾牛车…有失身份。”

  云飞平指着他,“哎哎哎,牛车怎么了,李叔,你居然瞧不起牛车!”

  李副将:“不是…”

  云飞平:“什么不是,分明就是,我真是看错你了!”

  在云飞平的努力之下,李副将成为了这辆牛车的新主人,而李副将的马则送给了洪家生。

  洪家生连连拒绝,“草民不能收,大人快拿回去吧。”

  李副将坚决将马绳塞进了洪家生的手中,“牛车不便宜,这匹马你拿去卖也好,租出去也好,总归有点用。”

  洪家生张了张嘴,依然不敢收,手里握着缰绳,双眉紧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供奉山神是他们应该做的,怎么能挟恩图报呢?

  两个人互相推辞了一会儿,最终洪家生在魏婪的示意下收了马。

  一行人离开时,所有村民聚在村口,声泪俱下。

  从今以后,村中每多一个新生儿,村民就要带他去山中走上一趟,盼望山神能够看到这个孩子,赐予他福泽。

  山神杀虎的故事也成了当地口口相传的神话。

  离开虎头岭没多久,魏婪等人来到了一条奔腾的江水旁,江中有一小船,船上坐着一名浑身晒斑的船夫。

  船夫约莫四十岁上下,肩膀上挂着个草帽子,手里拿着半根黄瓜,“咔擦”啃了一口。

  江面浑浊,难以视物,水流湍急,飞浪惊石。

  远远有一条小船撑了过来,船上有一对母女和一名船夫,母女俩穿着碎花布衣,面黄肌瘦,那年轻女人眉间有深深的纹路,似乎因什么事而发愁。

  船刚靠岸,两人立刻下了船,快步向一个方向跑远了。

  那船夫见怪不怪似的,重新向对岸去了。

  那边还有无数人等着过江。

  云飞平面露同情,“这些人恐怕都是浚州来的难民。”

  “浚州?”李副将握着牛尾巴随手甩了甩,问:“浚州出事了?”

  “我收到你的信时立刻赶往京城,途经浚州,那边似乎闹了灾,不少人病死了,百姓不愿火化尸体,尽数找了地方埋了。”

  云飞平叹气,“恐怕是疫病。”

  魏婪闻言,惊讶地撩开帘子,“疫病?你确定?”

  “八九百不离十。”

  魏婪心中微沉,“朝廷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若是真的闹起瘟疫,死几百人都是少的。

  魏婪倚在窗边说:“云兄,你去探探那船夫的口风,咱们去浚州瞧瞧。”

  “好嘞。”

  云飞平走到两边,与那船夫搭话:“舟人,你怎么不去对岸接人?”

  船夫眼皮子一掀,“接什么呀,我这几天接了几百人了,肩膀痛地不行。”

  原来如此。

  云飞平露出爽朗地笑容,“舟人,要不再接一趟吧,送我们去对岸可好?”

  船夫摆摆手,“不接不接,一边儿去。”

  云飞平吃了瘪,从怀中拿出银钱,“十两银子,走一趟行不行?”

  船夫有些心动,但他想起浚州的事,又犹豫了。

  这里原本有不少船夫,前几日抢着接客,但浚州来的难民中不知是谁将病过给了他们,好几个船夫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接过银子,船夫舔了下嘴唇说,“贵人,你们去那边干什么?浚州出事了,大家都急着逃命呢。”

  “这你就不必管了。”

  魏婪自马车中走出,伸手将十两银子拿了回来,扔进云飞平怀里。

  “哎!”船夫睁大了眼,正要骂他,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砸了过来。

  魏婪冲着他抬了抬下巴,“走不走?”

  船夫捏着锦囊愣愣地望着他,喉咙干渴,像是要着了火一样。

  “走!走!”

  船夫眼中迸发出亮光,将黄瓜用布包好,起身拿起竹竿,满面红光:“贵人请上船,我是方圆十里最好的船夫了,上我的船,包准不晃!”

  要过江,马车可怎么办?

  李副将道:“船太小,坐不下我们,末将留在这里看着车马行李吧。”

  镇北王颔首,“交给你了。”

  三人上了船,船夫一看镇北王煞气逼人,心中不禁担忧起来,他捏着锦囊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行至江水中间,船夫忍不住道:“各位贵人,浚州如今不安全,你们去了可千万要小心啊。”

  魏婪笑了笑:“不必担心,我们既然敢去,自然不怕疫病。”

  “哦,哦,那就好。”

  船夫试探着问:“贵人莫非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魏婪抬眸,似笑非笑地问:“舟人瞧我们像吗?”

  不像。

  一个锦衣华服贵公子,一个看着身上像是背了几条人命,一个乐得满口大白牙,怎么看都不像官员。

  船夫摇摇头,他想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问:“贵人们若是有办法治此病,能否给小人几方药,小人的同乡中有不少船夫都病倒了。”

  他本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问的,没想到魏婪笑眼弯弯:“自然。”

  船夫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划船也有劲了,“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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