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浪花冲刷着海岸,将沙滩冲刷得干净细腻。
哗啦一声,鹿皮长靴一脚踩进了柔软的沙滩中。
祝观瑜湿漉漉的鬓发滴滴答答掉落水珠,沉甸甸的铠甲早就在海底脱去了,只剩下里头的湿透的中衣,他一脚深一脚浅,拖着半块船板,朝岸上走去,船板上是在海底溺水昏迷过去的秦骁。
好不容易将秦骁拖上沙滩,天光已经大亮,月亮西沉,海水潮汐进入退潮期,浪花一点一点退远,他们脚下的沙滩很快就凝固了。
“秦骁、秦骁,醒醒。”祝观瑜拍拍秦骁的面颊,又伏身去听他的鼻息。
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祝观瑜一急,顾不上其他,连忙跪在他身侧,两手并掌一下一下快速而均匀地用力压他的胸膛。
压二三十下,再俯身捏住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嘴对嘴给他吹两口气,复又起身继续压他的胸膛。
在吹第三遍气的时候,秦骁终于猛一挺身,祝观瑜连忙扶住他的头,让他侧身吐出水来。
“怎么样?”他扶起秦骁,拍拍他的背帮他吐水,“听得见我说话么?”
秦骁吐了水,但似乎还没清醒过来,身子一歪,又倒在了他怀里。
怎么不管用呢?
这可是东南的急救大夫们救过无数溺水之人总结出来的法子,怎么会不管用?
祝观瑜也是第一次如此救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儿没做对,心里一着急,捏着秦骁的下巴又嘴对嘴吹了两口气。
秦骁睁开了眼。
祝观瑜:“……”
虽然这是在急救,但是如此四目相对,他还是有点儿尴尬,默默后退,嘴唇同秦骁的嘴唇分开了。
“你醒了。”他扶着秦骁的肩膀把他放在了沙滩上躺着,“你水性本来就不好,还跟着我一起跳海,要不是咱俩运气好,捡到这么块船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呢。”
秦骁深呼吸几下,缓了过来,道:“看见你掉下去,脑子一片空白,哪想得了那么多。”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
雪白的浪花依然哗啦哗啦冲刷着海岸,旭日柔和的光晕洒落在身上,腥咸的海风吹拂面庞,天地间,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良久,祝观瑜道:“你跳下来的那一刻,脑子里在想什么?”
也许是差一点点就生离死别,也许是这方小天地再无他人,也许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秦骁没有再遮掩,如实道:“不要你死。”
说完,他又问:“大公子那时在想什么?”
祝观瑜道:“我想的可多了。我在想,我要死了,父王母妃怎么办?又想,没想到人生如此无常,本以为还能荣华富贵过完一生,没想到今日就要葬身海底了……”
“我还想,还好你还有苏公子。”他顿了顿,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死了,你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秦骁闭了闭眼睛。
“……我会难过的,大公子。”他哑声道,“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也会痛,我也会急,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亲手把这块石头捂热了,捂化了,你怎么能说你对这块石头而言不重要?
祝观瑜顿了顿,笑道:“你又开我的玩笑,你怎么总这样,拼死拼活地救我,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可转头又要去娶别人。我告诉你哦,我不会上你的当了,我已经决定了要忘记你的嘛,我说到做到。”
他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暧昧不清的氛围里,而是站起身走远几步:“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我看这岛有些眼熟,应当就在海匪据点附近,如果点个大火堆,说不定砚舟他们能看见火烟,过来救我们。”
秦骁也站起身,但目光却落在他胳膊上:“你胳膊上的伤,先包扎一下。”
他撕下衣裳下摆,将布条拧干了水,想给祝观瑜包扎,祝观瑜却退了一步,只接过他手里的布条:“我自己来。”
秦骁顿了顿,看着祝观瑜自己一手扯着布条一端,另一端在嘴里咬着,笨拙地缠上伤口,缠得乱七八糟,明明一条胳膊伤了不方便,但他宁愿这么勉强凑合,也不要他碰。
也许大公子是真的被他伤透了心,这一回真的要放弃他了。
秦骁心头发酸,半晌,只能说:“我去生火。”
第47章
这处小岛荒草丛生,离岸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秦骁这会儿身上连个匕首都没有,更别说斧子,只能采了些枯枝败叶,又折了不少灌木,在树林边生起了火堆。
“大公子,我生了火,过来烘一烘衣裳。”他朗声叫仍坐在岸边的祝观瑜。
祝观瑜走过来,脱去湿透的外衣、中衣,等到身上只剩一层薄薄的内衫时,他的手顿住了。
——其实内衫脱与不脱区别也不大,现下快到五月底,台州已经热起来,他们在衣裳外头还要穿密不透风的沉甸甸铠甲,所以里头的衣裳都穿得很薄,更别说最贴身的内衫,这一湿透,他的身体线条几乎纤毫毕现。
虽说他们已经亲热过睡过,全身上下都被对方看过了,但前几日祝观瑜才放了掷地有声的狠话要彻底忘记秦骁,总不能今日就在秦骁跟前脱光罢?
他就掩饰地轻咳一声,瞟了秦骁一眼:“你转过去。”
秦骁倒没什么异议,还拿粗壮些的树枝给他搭了个半人高的架子:“衣裳晾在这上面烘,你就坐架子后面。”
如此衣裳一挂一挡,他就看不见了。
祝观瑜将外衣和中衣晾在木架上,这才继续脱衣,直脱得精光,而后在秦骁给他摘的芭蕉叶上坐下来,抱着膝盖,隔着湿漉漉的衣裳烤火。
天气是热起来了,但清晨的海风还是有几分凉意,他又浑身光溜溜的,被海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说:“再把火生大些。”
“冷么?”衣架那边传来秦骁的声音,“我再去拾柴火,你拿这个先挡风。”
说着,又一片芭蕉叶从衣架上方递过来。
祝观瑜:“……”
说实话,自从前几日他下定决心和秦骁一刀两断之后,两个人私下已经完全不说话了,唯有讨论战事时会大家凑在一块儿正儿八经地交谈。这会儿同秦骁一块儿落到这个境地,连干净衣裳都没得穿,其实十分尴尬——但同时也很好笑。
他忍不住说:“我俩在一块儿怎么总是运气这么背,不是被狼咬就是被追兵追,这回都直接变成野人了,身上披两片叶子当衣裳。”
“……”正在脱衣的秦骁一愣,随即笑了笑,“野人就野人罢,比这更狼狈的时候我也有过。”
祝观瑜从衣架上冒出一个脑袋:“你还有狼狈的时候?”
秦骁:“当然有,而且不少。”
祝观瑜回忆了一下:“你也就是在秋猎里被狼咬,还有黑市受伤吸入毒烟,这两次稍微狼狈些。不过这两次你都昏迷过去了,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不算什么。”秦骁脱得只剩一条贴身里裤,将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一件拧干,抖开晾好,靠近火边烘烤,而后才就近去捡柴火,“我第一次跟父亲去军营的时候,才十二岁,人还没有刀高,一进去,父亲先让我去马棚喂了三个月的马。”
祝观瑜哈哈一笑,把脑袋靠在衣架上:“侯爷竟会这样治你?”
“进来先立规矩,都这样。”秦骁继续捡柴火,“然后我就每天起早贪黑去喂马,那时候我人还没有马腿高呢,而马儿又很聪明,往往都有些灵性,有一回一匹马儿嫌我陪它玩的时间太短了,抓着我不肯让我走。”
“可我那时候不知道它为什么张口咬着我的衣袖不放,看它长得那么高那么大,一拎就把我拎起来了,吓得大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祝观瑜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还有这种丢脸的时候。”
秦骁也笑,两人之前尴尬又僵持的氛围似乎一下子就被冲淡许多,他便专捡些以前在军中发生过的趣事来讲,逗得祝观瑜咯咯发笑。
不多时,祝观瑜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秦骁又抱回来一大堆柴火,堆在旁边:“火生得这么旺,应当不冷了罢,大公子?”
无人回答他。
秦骁一顿,提高些音量:“大公子?你睡着了?”
这会儿睡着也正常,大公子昨夜和他一起落水,但他被卷进暗流后很快就呛水昏迷,是大公子带着他漂了一夜漂到这处海岛上的,在海水中漂流十分消耗体力,这会儿又烤着火,暖烘烘的,难免犯困。
那边祝观瑜依然没有回音,而他脱光了衣裳,秦骁也不便去查看,便兀自在火堆这边坐下来,将晾着的衣裳翻了个面。
就在这时,他的鼻尖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铁锈的味道,混合着海风中的腥咸,但又带着异常甜美浓郁的晚香玉的香味。
是大公子的味道,是对乾君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坤君的美妙勾人香味,每次他靠近大公子时都会闻到——但是现在怎么会这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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