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君临城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谦逊姿态,直接以悼念江墨行的名义上门,给了江寄雪两个选择,“第一,让我的人接手兖州军营,我不会赶尽杀绝,你和君临境依旧可以生活在京城,我保你们荣华富贵一生,第二,你也可以选择不交出兖州两镇,但我很好奇,你执意要握有两镇兵权的目的是什么?”
江寄雪问,“所以这就是原因吗?”
君临城不解地问,“什么原因?”
江寄雪冷漠看着君临城,突然笑道,“我们东圣府的内务,就不劳大殿下费心了。”
君临城瞬间换了副脸色,阴沉地问,“这就是你的选择?”
江寄雪语调平静地道,“我和临境殿下,都不想仰人鼻息地活着。”
君临城气得两目圆睁,鼻翼翕动两下,“你这是自寻死路。”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没有再和他周旋下去的必要,江寄雪端茶送客,“话别说太早,临城殿下,究竟是谁自寻死路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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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接任了兖州军营,转牒司的事务一时忙得乱七八糟,江寄雪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代周述的人,君临境只好暂时承担起了转牒司掌事的工作。
绿野阁书房内。
君临境正屏气凝神,站在书案前练字。
这些天江寄雪批阅转谍司积压的奏折,君临境就从旁帮忙,把从各地传上来的奏折写好条陈,分类放好,以便江寄雪批阅起来更轻松一些。
这些事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除了那笔半道出家的毛笔字实在让人看不上眼。
于是在处理完积压的政务后,江寄雪决定要改一改君临境的这手字,找来了几张名家字帖让他临摹,“每天一个时辰,你这笔字练不好,以后批折子都没人看得懂。”
君临境也很刻苦好学,早也练,晚也练,终于把一手毛笔字练到了乾隆水平,横平竖直非常工整,就跟打印出来的一样,他自己看起来觉得非常满意。
毕竟从小接受应试教育,字写得工整清晰最重要,什么神韵啊,笔法啊,美感啊什么的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必要,就在君临境神完气足地临完一张名贴后,江寄雪瞧了眼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又走到书案边,低头看了眼书案上的字,欲言……又止。
君临境见江寄雪盯着他的字不说话,主动问道,“师尊,你觉得我这篇写的怎么样?比之前的好多了吧?”
江寄雪看着这篇书法界之灾,怎么也想不明白,君临境这横平竖直,板板正正永远也改不掉的风格到底是从何而来?但看在徒弟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勤奋份上,也不忍心打击他,犹豫片刻后,只好夸赞道,“这是金栗笺?纸还是很不错的。”
君临境,“……”
难道值得夸赞的只有纸吗?
看着君临境有些受挫的表情,又看了看这实在夸不出口的字,江寄雪只好硬着头皮道,“工整是工整,但还是要有些笔锋,好让臣下看到你的字后,保有一些敬重之心。”
君临境丢开笔坐在椅子上,张开手臂,示意江寄雪坐在他腿上。
江寄雪坐下来,君临境抱着江寄雪道,“可我还不一定能当上皇帝呢。”
江寄雪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放心吧,一定会是你。”
君临境问,“为什么?”
江寄雪道,“因为只要君临州一死,剩下的诸皇子中,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君临境看着江寄雪,江寄雪解释道,“君圣禧绝不会选君临城作为继承人,因为君临城的背后是穆家和整个世家的利益,君圣禧这些年一直在提拔自己的亲信,用来对抗世家的力量,又怎么会在临死之前,把江山基业交给君临城呢?一旦君临城即位,就代表君圣禧大半生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以,他会选一个最有力量和君临城抗衡的人。”
君临境可以说是君圣禧最不受宠的儿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君临境和君圣禧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在一些宴会上,父子之间根本没单独谈过话。
身份低下又早亡的母亲,让君圣禧天然地忽略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但如今的君圣禧,已经别无选择。
和君临城相比,君临境母族背景薄弱的劣势,反而成为优势,正如汉武帝立子杀母诛钩弋夫人,和明神宗传位宫女所生的朱常洛逻辑相似,为了维持权力的平衡,主动选择母族弱势的继承人以防外戚专权,通过选择弱势继承人确保皇权主导地位,传位给君临境不是他本心,却是他当下两权相害取其轻的最优解。
果然,西山围猎出事后,没过多久,君临境就收到了进宫面圣的诏旨。
紫宸殿内,君临境被内监引着来到那张明黄色床帐前,和江寄雪一样,在十步外的地毯处停下。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谨慎地僵立着,只有金鼎里飘出的烟雾是流动的。
君临境和那个引他进殿的小内监干巴巴对视了两眼,才在小内监疯狂使眼色的暗示下,意识到自己该给眼前的皇帝下跪行礼。
一面在心里大骂政治压迫肢体规训人权剥削,一面直挺挺地跪下去。
眼前明黄色的床幔朝两边掀开,露出床上一脸病容的男人。
君圣禧病得更加严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两眼却亮得吓人,他被旁边的内监扶着半坐起来,靠在那个明黄色大迎枕上,猛咳了一阵。
“咳咳……过……过来……到我面前来……”
君临境径直站起身,大步朝龙帐走去,来到床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君圣禧。
君圣禧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熟悉,但在血缘上的确流淌着他血脉的儿子,从那张意气风发,又极为俊美的脸,似乎想起了一个更为遥远的,几乎被岁月掩盖的另一张熟悉的脸。
君圣禧朝君临境伸出手,“临境……”
君临境低头看了一眼君圣禧的手,后知后觉地跪在床边,顺从地握住君圣禧那只虚弱无力的手,面上也硬生生挤出一丝忧虑的颜色,“父皇。”
君圣禧枯瘦苍白的手紧紧抓住君临境,“我……咳咳……对你有愧,这么多年,我们父子像是君臣,我并没有像对你的哥哥们一样爱护你,别怪我。”
君临境恳切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为人子,岂敢因此对父皇心怀怨怼?”
君圣禧闻言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神色,他又道,“临境……你知道,朕今夜传你入宫,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就不能继续装傻了,君临境也握紧君圣禧的手,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漆黑如点漆一般的双眸暗暗涌动着野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君圣禧见他这么上道儿,也不再绕弯子,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明白就好,你终究是我的儿子,我们君氏的皇位,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你若继位,要记得我的话,用江寄雪去对付穆家,但绝不能任由江寄雪壮大,要及时扶植自己的势力,江寄雪是你师尊,这么多年教养,即使表面对你臣服,心里必然会生轻慢之心,以为你是可欺之主,要警惕他干涉朝政,独揽大权……”
君临境言辞恳恳,“明白。”
至此为止,君圣禧对君临境的表现都很满意,虽然他没有对君临境怎么上心过,但如今看来,这个儿子本身是有野心的,可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还要考察君临境能否胜任国君的其他特点。
君圣禧道,“有些事必须要明白,治国不能只听臣子那些仁义道德的话,为君要有为君之道,你知道当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是要考察他的帝王术了,作为一个课余爱好广泛的历史爱好者,君临境直接把五千年文化的最糟粕的精华部分拿了出来,“法自君出,君为臣纲,要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使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
君圣禧听完君临境的话,又看看自己儿子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突然有一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惊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君氏竟然能有像你小子这样比我还不当人的家伙!完全掌握了用仁义道德要求他人,用严刑峻法维护皇权的精髓所在,太好了!你这么不当人!肯定很适合当皇帝!这简直就是最理想的继承人!皇位传给你准没错!
君临境心想,放心吧,就这套宏观操作弱民强君,微观操作制衡压迫,名为帝王心术,实则不摇碧莲的东西,我可比你清楚得很呢,放心死吧放心死吧,你就放心地把皇位交给我吧。
君圣禧因为找到了意料之外的理想继承人,高兴得满面红光,对君临境越看越满意。
第93章
绿野阁内。
江寄雪送走君临境,又安排镇武司掌事暗中护送,以保证君临境的安危。
做完这些,他便静静坐在后廊上,等待着君圣禧最后的决断。
后廊安静极了,只有夜间细细的和风从廊下吹过,就在江寄雪昏昏欲睡之际,从后廊尽头,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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