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痛之后,同样感觉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的,还有江寄雪。
他以为自己死了,他亲眼看到自己被绞杀,那种程度的痛苦,虽然只有一瞬,紧接着,江寄雪感到一束白光笼罩,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他想要去触摸周围,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周围什么也没有,他像是凝固住了。
“我死了吗?”
江寄雪以为没人会回答他,因为他觉得自己来到一个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存在的地方。
“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意生身。
江寄雪沉默了。
意生身道,“原本你这一生,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江寄雪沉默不语,他觉得很难过。
意生身,“为什么难过呢?”
江寄雪道,“如果我死了,他会很伤心。”
意生身道,“所以,要回去吗?”
江寄雪问,“可以吗?”
意生身道,“我说过,生死成败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
时间不是好像暂停了,而是真的暂停了。
君临境看着江寄雪满天乱飞的蛇身,没有任何要落下的迹象,连血雾都在空中凝固,周围没有一丝声音,然后他看到碎得数不清的江寄雪像是开了回放一样重新合在一起,当那条有着紫色鳞片的巨蛇重新出现在眼前时,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存在于四周的每一处,君临境感觉得到,却看不到,他只是觉得,有什么遮天连地的东西,在一瞬间铺满了他的周围。
那种庞大的,未知的,无法理解的,明明看不到,但的确存在的极其恐怖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大脑不受控制地震荡着,有什么东西突破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仿佛要把灵魂从他身体里抽出去,他好像要死了,又好像要活了,有一种无形的,不可忽视的力量把他无限地拉扯,越拉越长,越拉越远,那感觉极其痛苦,又极其舒适。
就在君临境感觉自己要被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撕成无数碎片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温暖强大的能量包裹住他,紧接着所有的一切消失了,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被这股温暖的力量切断,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他是安全的,无比安全。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不要试图认知我。”
“师尊?”
不是,是意生身。
君临境觉得自己被温柔地抱着,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等君临境再次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君临境紧盯着眼前的人,紫眸,弯发,淡笑着的脸,的确是江寄雪没错。
江寄雪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黑袍,对一脸呆滞的君临境伸出手。
“师尊。”
君临境下意识抓住江寄雪的手,江寄雪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用温柔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和他拥抱在一起,君临境呆呆抱着江寄雪的身体,“我还以为你死了......”
江寄雪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已经结束了。”
君临境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整个行宫都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碎石砖瓦,从他们的位置往外看去,所有的房屋全部倒塌,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地上到处都是人的尸体,说是尸体并不准确,因为这些人的身体并无外伤,只是晕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这不像是战争或者打斗后留下的痕迹,反而像是受到一场奇怪爆炸的冲击,所有的人倒地的姿势出奇一致,都直挺挺的,瓦砾砖块碎木炸开的方向也出奇一致,从远处的某个中心,呈圆形向外炸开。
君临境突然想起什么,他扒开江寄雪的黑袍检查江寄雪的身体,发现江寄雪全身完好无损,连一丝伤痕也看不到,“你没受伤?我明明看到......你感觉怎么样师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江寄雪皱眉看着他,“我没事。”
他紧盯着君临境,“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君临境感觉自己很不好,被江寄雪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舒服,他的身体也没什么外伤,只是那种仿佛被撕裂又重新组合到一起的剧痛还在,当他注意到这种痛的时候,情况反而变得更加严重,君临境几乎站不稳,倒在江寄雪身上。
江寄雪担心地抱住他,看了眼君临境痛苦的神情,他揉着君临境的脑袋,朝什么人问道,“他很痛苦,有没有什么办法?”
接着,意生身的声音响起,“不然,你亲他一口试试?”
-
当时莫城的确发生了一场爆炸,几乎移平了整座城,后来他们清点战场,发现在经历同一场爆炸后,波及的人却很奇怪地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叛军几乎死绝,少部分直接疯了,死掉的人尸体完好,也没其他内伤和外伤,就是很莫名奇妙地死了。
疯了的大概有一千多人,醒来后陷入一种狂暴的状态,疯狂自残,后来没多久就陆续死去,官军和普通百姓则出现呆滞无神的情况,有的人昏睡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有的醒了但好像失了魂一样,胡言乱语,小脑失调,大概一个月左右,陆续有人恢复正常,却失去了部分记忆。
虽然当时醒来的时候,君临境确有很多不适的地方,但和其他所有人比起来,他竟然还是受伤最轻的。
这场奇怪的战争在大邺引起不少议论,众人查阅古籍,猜测是意生身现世带来的后果,而江寄雪的死而复生也迅速在朝野间传播起来,他有意生身这件事,成为了所有人闭口不提却心知肚明的事实。
暴力是权力最原始的基石,所以江寄雪官复原职再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
寅时初,邺都城仍陷在一片墨色的沉寂中,紫宸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飞檐斗拱在夜幕中勾勒出嶙峋的脊骨。
紫宸殿内,君临境坐在镜台前,江寄雪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着头发,他的头发已经不像初来时那样长短不一,但江寄雪还是出于习惯,在他鬓边辫上两条小辫然后束进发髻里,最后给他带上一顶金冠。
“好了。”
君临境站起身,转向江寄雪,内监给他套上精绣暗纹的玄金龙袍,他垂眼看着江寄雪帮他扣紧腰带,突然张开两臂,把江寄雪整个人裹在怀里。
江寄雪抬头看着他,少年年轻英挺的五官在曦弱的晨光中显出了一种刀锋般的冷峻凌厉,华贵精美的龙袍把他身形衬托得更加颀长挺拔,气度尊贵。
“师尊……”
君临境嗓音黏腻,语气听起来却有些低落,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江寄雪撒娇了。
江寄雪接过内监递给他的十二旒冕,仰脸看着君临境,“怎么了?”
君临境把头埋进江寄雪的颈间,闻着江寄雪身上慵懒清香的味道,突然没来由地问,“你觉得我适合当皇帝吗?”
江寄雪抱着他,从背后摸着他的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
君临境不知道怎么说,握在他手里的权力太大了,接下来,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发出的每一道政令,都关乎着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一个正常的皇帝,根本不需要考虑权力和义务的关系,可他所拥有的知识和跨越千年制度变革的目光,却让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力是多么不合理,质疑皇权的同时,他也在质疑自己。
静默中,江寄雪道,“我没有办法代替天下人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如果你问我的话,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适合。”
君临境从江寄雪的颈间抬起头,目光雪亮地垂眼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
江寄雪为他戴上沉重的旒冕,用金簪固定,他捧起君临境的脸,“权力,既是力量也是魔障,只有敢怀疑它的人,才能真正掌控它,古往今来,所有想要得到这份权力的人,都只会崇拜和追逐皇位,他们看似得到了皇权,实际却是臣服于皇权,在我所知道的所有帝王中,你是唯一一个做到掌控这份权力,并且使用这份权力的人,他们是权力的奴隶,而你,是权力的主人。”
他松开君临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烛光下见他面貌年轻英挺,几次生死离别,进退沉浮,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如今回想起来,从他们初见至今也不过才四年的时光,江寄雪看着他从十五岁活蹦乱跳一脸稚气的样子,长成如今沉稳持重的少年帝王,他也不过才十九岁,人生刚刚开始。
“我相信你,君临境,我的徒弟,一定会成为大邺最优秀的帝王。”
君临境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十二旒珠帘后,那双眼睛亮如淬火,这句话任何人来说,都不如江寄雪的认可重要。
寅时三刻,晨光初破,邺都城的轮廓在渐明的天光中清晰起来,沉重的钟声自宫墙深处荡开,一声接着一声撞破黎明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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