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灵动,一双眼睛干净透彻,不见俗世嗔念,现下杏花簪鬓,不似凡人,反倒如林中化形而来的花妖,韶颜稚齿、仙恣佚貌。
谢琢含笑道:“杏花倒是衬我儿。”
一碟杏花酥和一小盏杏花被摆上桌案,杏花瓣还沾着水珠,似晨间的露水,看上去比方才在枝头更加诱人。
谢宝琼却忽略手边的杏花,径直拿走一块杏花酥。
并非他突然不想尝杏花的味道,而是落入谢琢手心的杏花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那朵原先簪在鬓边的杏花,在谢琢转头之际就被他塞入嘴中。
淡淡的皂香混合清淡微甜的气味在鼻头前一瞬间飘过,接着是口中一阵清淡的香味,不等谢宝琼细细品味,谢琢似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看他。
最后只有草木独有的苦味留在舌苔,偏偏眼前的罪魁祸首愣了一下后,眯着眼笑了起来。
留到这会儿印象中的杏花就只剩下苦味,谢宝琼顿时失去欲望。
偏坐在身旁的谢琢哪壶不提开哪壶:“琼儿怎的不尝尝这杏花了?”
谢宝琼咬酥点的动作一顿,闻着酥点上的蜜糖味,敷衍地开口:“杏花清甜,正适合谢大人,还是留着给谢大人吧。”
话中的敷衍自是被谢琢察觉,回忆起谢宝琼偷尝后的表情,想来不是后者口中的清甜味道,但并未戳破,含笑收下来自儿子的“孝心”。
转而提起昨夜之事:“琼儿昨夜歇在你兄长这了?”
谢宝琼被这话勾得又想起他失败的计划,捧着酥点点了下头,心中准备换个法子打探。
眼前的谢琢好像就是个不错的对象,毕竟话本中提到再厉害的人听到有关心上人的事都会慌乱。
“琼儿大半夜去找你兄长是有烦心之事?还是想你阿娘了?”谢容璟提起过谢宝琼询问华阳郡主的事,难不成是白日里他提到的事让谢宝琼思念母亲。
谢宝琼避而不答,谢琢的两个都不好回答。
他的心头大事就是修炼问题,可这又不能和谢琢提起,至于谢琢的第二个问题,他一块石头既无父也无母,可他想的事又和华阳郡主有关,只能采取糊弄大法。
晃晃头又点点头,为了避免谢琢追问,干脆把话题扯开:
“哥哥昨夜和我说他想娘亲了,我怎么没在府上见到哥哥的娘亲?”
果不其然,谢琢在听到他提起谢容璟的母亲时,愣怔一瞬,才缓缓开口:“你兄长母亲在他还小时便改嫁了。”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沉默。
谢宝琼紧紧盯着谢琢的表情变换,不放过一丝一毫,谢容璟昨夜好像也是说了改嫁一词,谢琢应该没在骗他。
不过华阳郡主已死,两人又有谢容璟这个孩子,还是世子,为何要改嫁呢?
但谢琢提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言,谢宝琼只得继续打探:“哥哥娘亲为什么要改嫁?难不成谢大人做了负心事?”
再迟顿的人都能听懂谢宝琼话中的含义。
沉浸在自己不仅让亲子流落在外,还没察觉到家中另一个孩子思念母亲的失职感中的谢琢猛然回过神,眼睛微微瞪大,唇角绷直。
谢宝琼看着谢琢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心中隐隐雀跃,此番能借机隐射谢琢负心华阳郡主,还不用牵扯出华阳郡主,甚妙。
谢琢从谢宝琼的话中琢磨过味来,这几日后者的态度冷淡回避好似也在一瞬明了,他开口解释道。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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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璟儿不是我的亲子。”
谢琢的话在室内乍响,愣住的人成了谢宝琼,按谢琢话中的意思,岂不是他这些时日的推断全错。
话本害妖!!!
谢琢一见谢宝琼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加之谢宝琼这几日的态度,怕是心中给他盖了个薄情寡义的章。
见人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谢琢索性捏起碟子中的最后一块杏花酥送入口中,静静等人消化完这个消息。
面粉包裹住糖浸过的杏花瓣,做成杏花的模样,本该是花蕊的地方点着几粒芝麻,入口后蜜糖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透出股淡淡杏花香。
难怪片刻的功夫,一碟子杏花酥几乎全进了谢宝琼的肚子。
现下离用完饭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谢容璟担忧的话浮现在谢琢的心头。
他垂眼望向空掉的碟子,看来日后府上糕点的分量要缩减些了。
“哥哥,世子,不是谢大人的亲子?!”谢宝琼语速迟缓地重复了一遍谢琢的话,似乎这样能加快他接受这个消息。
谢琢已经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端起杯清茶抿了口解腻:“璟儿是你大伯的孩子,被过继到我名下。”
说到此,谢琢的眼中划过一抹痛色:“承袭爵位的本该是你大伯,但你大伯和你祖父在你阿娘失踪前战死,璟儿那时又还小。”
哀伤的情绪萦绕在谢琢周身,但他诉说往事时语调却又奇异的平静。
谢琢没有按照和华阳郡主的约定赶往怀阳郡的原因也在他的话中昭然揭示。
谢琢抬眼又望向谢宝琼,眼中分明没有夹杂多余的情绪,谢宝琼却无端地感受到谢琢浓烈的情感。他既无法理解这份情感,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言。
但似乎他的存在对于谢琢就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谢琢抬手抚上他的脸:“小宝。”
谢宝琼一听这称呼就被烫得垂下眼,他是“墓石”而绝非什么宝物,现下误会解开,他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借用谢宝琼这个身份。
石头怎么当得珍宝美玉?
谢容璟曾拉着他写过名字,送给他的书中也有字的注解——
“琼,玉色美也。”①
这名字与他算不得般配。
他小心抬眼打量谢琢,依照谢琢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在他坦白之后就找人收了他吧,况且他早就同谢琢说过了不是他儿子,是谢琢自己非要把他带回家的。
刚在心中做完建设,还未开口,就听见谢琢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小宝可是先前误会了才怨爹?还是怨爹立了你兄长为世子?”
谢琢温热的指尖划过谢宝琼的脸颊,谢宝琼的视线也顺着那抹莹白移动。
温和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侯府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你兄长的,但爹攒下的家私都是小宝的。”
谢宝琼尚不知谢琢的家私到底有多少,也不懂那些东西落到旁人眼中,会多让人艳羡,只知道他不能再放任谢琢自说自话。
“谢大人。”
谢琢的瞳孔微颤,隐隐浮现一抹受伤。
谢宝琼的声音没有停顿:“我其实只是,只是同华阳郡主熟识。”一起待了十几年,当然熟识。
谢宝琼咬了下舌头,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妖的身份,谢琢可能不会因为妖害他,但他为妖的身份传了出去说不定会不利于他查案。
“华阳郡主其实已……”
谢宝琼观察眼前的谢琢,神情和话语都不似作伪,犹豫再三,还是放出消息,既能再诈一波谢琢,又能收获一个查案的助力。
谢琢注意到谢宝琼闪烁的眼神,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测。
“华阳郡主已身死。”
惊雷伴随话语落地在脑海乍响,谢琢的眼中攀上难以置信,但随之涌来的痛苦覆盖所有情绪。
尽管对答案早有所预料,但得知真相时,依旧难以相信。
谢琢抚在谢宝琼脸上的手垂落,又在下一刻用力抓住谢琢的胳膊。
“她何时出事的?”
“十三年前……”谢宝琼说了个大致日期。
谢琢扫过谢宝琼,逐渐冷静下来的他抓住了谢宝琼话中的矛盾,谢宝琼瞧着不过十几岁的模样,户籍上的年纪也是十三岁。
这般年纪如何能与华阳郡主熟识,答案兜兜转转又只剩下了一个,谢琢只当谢宝琼认下身份,又碍于脸面不肯直面回应。
伸手将谢宝琼揽入怀中,心疼地轻抚过怀中人的发丝,若阿瑾早早离世,琼儿一人在外长这么大,不知要吃多少苦,先前再多怨怼都是应当的。
脸被迫埋入谢琢的胸膛,属于人类的温度透过衣服包裹住身体,谢宝琼眼神呆愣。
慌乱而又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音似乎毫无阻隔,贴着谢宝琼的耳朵响起。
谢宝琼拱了下头,仰起头去瞧谢琢的侧脸,眼睫低垂,神色哀恸又夹杂谢宝琼不理解的情绪。
谢宝琼眨了下眼,原来人类难过的时候心脏是这样跳动的,好吵。
不过他挣扎的动作停下来,任谢琢将他抱在怀中,就当是这几日收留他的谢礼。
耳侧的心跳声逐渐归于平静,谢宝琼感受到抱住他的手松开,头顶响起一道声音:
“琼儿知道你阿娘的尸身如今身处何处吗?”
抱住谢宝琼的手虽松开,但谢琢显然还未松下心来,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前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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