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面是一张羊脸,黑色的羊。
刚刚太黑,我根本没有看清,我一直以为那片黑色是后脑勺,直到那张羊脸朝我的方向睁开眼睛。
他不是老陈,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在学老陈说话的声音而已。
“要去一个地方。”
羊对我说。
我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冲向了周子末,快要跑到他那里的时候还差点摔了,被他提着领子直接往前拖了一段。“那个影子!”他一边催着我跑一边喊,“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你小心!”我上气不接下气,“他变成了老陈的样子!”
周子末“啊”了一声,我以为他是听见了,结果他下一秒就大喊“你小心!!”
我听见,回头看他,不到半秒立马右腿踏空,整个人几乎是咻的一下就向下流畅地陷落。
我脑袋一片空白地呼呼往下掉,手臂和大腿刮擦着凌乱伸出的树根和石头。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我的屁股就一阵剧痛,感觉骨头都要被怼碎,疼得我眼前一阵阵地闪光。
我好像掉进洞里了。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还没等我感慨一下又快要死了,上方土石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黑暗中似乎有一辆卡车直接把我给创了,我直接被撞翻在地,脑袋还磕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耳朵一疼,开始嗡嗡响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卡车说,“我拉你起来。”
你跳下来之前要不要先说一声?
我真的很多脏话憋在胸口想要喷涌而出,但更憋屈的是我的身家性命仍旧寄托在这辆卡车身上,我还要他把我拉起来。
周子末一拽我胳膊,我就惨叫一声,感觉好像摔脱臼了。
我满头大汗,刚想叫他说我们缓一缓,周子末真的是个畜生,他拉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就摸到了我的肩膀的位置。
“三。”
我发誓他真的只说了一个字,咔嚓伴随着我的惨叫,胳膊接上了。
“你直接掐死我吧,”我用我最后的力气说,“剩下的路靠你自己了。”
“死不了,”周子末还有点要笑的感觉,他拖着我的嘎吱窝把我拽起来,搞得我哭也哭不出来了,“别离我太远,我看看这是哪。”
他随身是有小挎包的,在那里鼓捣了一会,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来,刷的一下点燃了。
我立马知道自己的屁股为什么这么疼了。
因为这里的地面离顶端至少有三米的距离,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一个破损的洞口,整个地方呈现出弧顶的形状,有明显人工修筑的痕迹。
这个地方用来做什么简直不言而明,在我们的正前方,有一个大约十几厘米高的水泥台子,上面放着一具黑乎乎的棺椁。
我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看过的小说,无论我的想象有多么天马行空,我都没办法猜到终于有一天,我会对着一具棺椁,思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如果我大学毕业了我还会这样吗?我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我好想回去读书啊。
地下非常安静,周子末手上的光来自一个小棍子似的东西,亮,但是也没有亮到灯火通明的程度。他明显对现状接受良好,绕着棺材转了几圈,还敲了敲盖子。
我真的很怕里面的东西突然被他弄醒了,突然掀开盖子跳起来弄死我之类的。我知道只要里面有活物,我肯定是第一个死的,或许这就是既定命运的一部分。
在我混乱的思绪和死寂的地下,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有东西在说话,他在说不知道哪国的语言,说一下顿一下,我感觉是在数数。
这里没有一点其他声响,我和周子末都能非常清晰地听见这个声音。黑暗之中,有人在某个角落里,轻声地数着。
一共四个音,数完了就重头再来一遍,这样慢腾腾地,反复了几次。
周子末招招手让我过去,我不过去,他反而走到了我这边,和我贴在一起。我用手肘怼了一下,他嘘我一声,“数一二三四呢。”他轻声说。
他的每个停顿都非常僵硬而刻意,听到第二遍我就发现了那好像是信号接收不良的对讲机的声音,沙哑跳脱得很,一顿一顿的,源头似乎是棺材附近。
对讲机的电波声时有事无,我已经听出这是一段录音,只是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谁,又在做些什么,只是在那里纯数数,就创造出了一种莫名阴湿诡异的氛围。
周子末拉着我贴近墙壁,熄灭了手中的灯。
“一、二、三、四。”
对讲机里仍然传出的是这段内容。
“一、二、三、四。”
“五。”
在五出现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但我们面前的黑暗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传出来。
“一、二、三、四、五。”
“六。”
每次多出来的数字都格外清晰,在它宣读了“六”之后,我更用心地去听,整个地下仍旧没有任何声响。
“一、二、三、四、五、六。”
“来了。”
周子末说。
“七。”
我必须紧紧攥住周子末的手才没能尖叫出来。当他数到七的时候,一股异常鲜明的感受立马充斥了我的感官。
我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个房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站在棺材上,身材非常细长,脊背高高的几乎顶到建筑的顶端。虽然我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脸,但我百分之八十能确定这就是刚才变成老陈的样子的那个东西。
周子末把我紧紧地按在墙上,他挡在我的前面。他似乎也不太确定面前的这个东西是否有威胁,所以他没有主动出手,也没有移动。
在这样的对峙当中,是对方先发出了声响。
它晃着脑袋,张开嘴,从那张明显不是人类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子末在那一瞬间就冲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棺材板突然也直接掀飞了。里面跳出来一个人影,周子末和那个人一起,竟然按住了棺材上的那个东西。
“快!!过来帮一把!!”
周子末在那里大喊,这个东西的力气非常非常的大,它一直在不停挣扎,踹得地面和棺材都砰砰乱响,似乎还踢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闷哼了一下,应该是个人类。
我踉跄着跑上去,根本不知道要帮些什么东西。周子末他们整个人都压在那个东西上面试图控制住它,乌漆嘛黑的我都不知道按哪里。他们两个人配合倒十分默契,我手忙脚乱又什么都没干,直接被挤到了一边去,我更加确定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人是老陈了。
这场混乱持续了也就一分多钟,我被推到一边后的几秒内,我就听见了一声特别特别干脆利落的骨头喀啦声,随后,那个东西没有再动了。
“妈的,装神弄鬼。”
周子末说着,重新打开了那个棍子一样的灯。
我看清楚了,我前面站着的那个确实是老陈,他对我点了点头。下面躺着的东西我即便看清楚了也完全不能理解,像是什么邪典电影里走出来的怪物。
那是一具瘦高的尸体,身体上挂着一些褴褛布料。大致看上去像个人,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把眼神真正地从它最大的特征上移开。
这个人,长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确切无比的,羊的脑袋。
这个脑袋完全不是什么牵强附会,它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瘦高的人,头的地方换成了一个羊头。它的嘴明显向外凸出,头骨扁而长,头的两侧有骨质的弯角,整个脑袋覆盖着的全是黑色的、短粗的毛发。
刚才老陈他们把这个东西的脖子拧断了,它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露出来的脖子比正常人长一倍,羊的脑袋沉沉地向后坠着,嘴巴半张,露出一条人的舌头来。
“这是公主的祭司,”老陈说,“不知道在这里繁衍了几代了。”
我没听明白,周子末却表现得毫无意外。“我们把那个石像拆开了,”他说,“里面确实有东西孵出来。”
老陈嗯了一声,半蹲下去去拔开那个羊头人的眼皮看。我这才发现在光线下它的毛色非常怪异,不像是什么绒毛羊毛的反光,反而更像是头发。
不对,那个粗细,好像就是头发。
这个黑山羊头之所以看起来像动物,因为它满脸不分前后,长得都是头发。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更恶心了,离尸体远了一步。“那这是什么东西?”我问,“这是人吗…还是什么怪物…?”
“是选育出来的,无限贴近曾经出现在此地的,某种远古生物最真实相貌的东西。”
老陈说。
“他们把这个当作神的使者,当作祭司,让它们生活在我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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