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的雪再不会停了。
后来，他离开了鬼域，去到了妄海，带着十万修士的尸骨。
他没有酒，也没有什么祭品，因此只能呆呆地坐在岸边，听着永不停歇的浪声将自己拖走。他此生所求不过家人和乐，可将鬼域推入地狱的也是他。神墓门前万鬼哭嚎，辞空山最后离去的背影，皆成为他日日挥散不去的噩梦。
“凤阙一生……”他深呼口气，“死生师友，深恩负尽，自知罪无可逭，唯以十万血魂祭炼为灯，照亮诸位幽冥路。”
辞凤阙在妄海边重重叩首，字字啼血。
他不敢说赎罪，只能用这种方式祈祷。
妄海流水日夜不息，辞凤阙抬起头来，感受到洞府中生机迅速流逝，摇摇欲坠。
十万修士，让他灵力透支，神魂燃尽，已到油尽灯枯之时。
妄海万年，死在其中的灵魂不得转世，这是他为自己挑好的墓地。
于是闭上眼，跌入血色浪潮。
一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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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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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下章掉马！后天见！
第70章
辞凤阙从旧梦中醒来, 穿腹而过的莲还滴着殷红的血。
他勉力笑了笑：“都看清楚了？”
他并不是什么喻英，而是辞凤阙, 是两百多年前，一念之下杀死十万修士，凶名赫赫的鬼域少主。
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辞凤阙狠下心闭眼，一把将血莲从体内拔出，喻令召唤出的魂镜轰然碎裂。
辞凤阙步子摇晃两下，稳住身形，灵力封住流血创口, 无声看向喻令。
喻令被他的眼神恫吓, 下意识退两步：“你，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谢谢你，”他勾唇，“感谢你让我重新回忆起那段记忆，因此发现了曾被我忽略的地方——当年闯进鬼域的十万修士，身上似乎都有你额前的这道印记。”
他声量不大, 只有喻令和他能够听到。
“你可以利用印记控制别人，是么？”辞凤阙道。
喻令梗了一瞬，尔后高傲地仰起头来：“是又如何？”
辞凤阙得到答案, 笑声：“看来姬落花不算完全骗我, 天道确实也在垂涎神髓。”
“当年鬼域覆灭, 是姬落花和你共同的手笔。你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向我暴露你的身份，是终于恢复力量所以无所畏惧了么？”
“不错，”事到如今，喻令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就算是姬落花，当初也不过被我利用一颗棋子罢了，怎可与我相提并论？我能留你到现在，只是因为你还有能让我利用的地方。”
“是么？”
伤口慢慢愈合，辞凤阙立身望向台下。
在他过往被窥探之后，所有修士早已祭出武器，一圈圈将他围住。
辞凤阙轻飘飘扫过一眼，看见了无措，警惕，憎恨，以及贪婪。
喻令有这些修士撑腰，傲然拦在他身前：“束手就擒吧，你逃不走的。”
就算你是大乘又如何，在我身后的宗门中同样有大乘强者，你不过一人，要如何从这天罗地网中逃出去？
辞凤阙只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放马过来。”
袖中滑出符纸，看起来竟是要殊死一搏。
喻令诧异一瞬：“你此刻认输，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辞凤阙：“我可没为你当狗的乐趣。”
话毕，他骤然甩出符纸，擂台被金光填满，众人眯起眼，无法再看清擂台。
辞凤阙以极快地速度掷符，十张，百张，千张……一个大型符阵眨眼压顶，喻令本能感受到危险，大叫一声，台下诸多修士身上亮起紫色印记，纷纷飞上台，撑起防御结界，将喻令拦在身后。
修士们合力，缓缓凝聚起一道真意剑气，起劈天盖地之势。
辞凤阙丢出最后一道天雷符，眼见剑气已成实影，深知目的已经达成。
他在金光掩护中，唤出一道传讯符。
“剑气落下，我绝不可能活着，已经够了。”
叶冰灵如含冰雪的声音响起：“好，我会在天雷落下时将你带走，自此后‘辞凤阙’再不会存活世间。”
辞凤阙今日前来仙州大比，除去试探能否杀死喻令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套出他的真实身份，如今得到答案，他也没有停留此境的理由。
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摆脱这个束缚世间的身份，才能方便此后探查天地幻境，寻到鬼域。
来之前，他已与叶冰灵商讨过此事，叶冰灵的能力能够替他瞒天过海，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因此他一直在挑衅喻令，试图让他失去冷静，如今看来，一切都朝着他预想中的方向前进，只不过……
辞凤阙再次扫过一圈擂台下众人，有喻家弟子，苍月修士，甚至连楚唯和琉北星也在，唯独没有君青玉。
看来他知道真相，已经不愿见我了。
辞凤阙自嘲一笑，收回视线。
食指轻抬，一道紫蟒般的天雷轰然降下，引得空中爆出火花，彻底将他身影湮没。
那道如虹剑气也斩开金光，激起山崩海啸的虚影，巨刃即将落到辞凤阙头顶。
叶冰灵施展咒语，以物换位，要将辞凤阙传到天虹楼中去：“我言为逆，我行为虚，阴阳倒转，乾坤易居，以吾妄言，破界穿虚……”
辞凤阙眼前景象逐渐模糊。
可叶冰灵尚未说出最后一句，忽地硬生生止住：“不好，有人察觉了我的阵法。”
她话音未落，辞凤阙指尖传来一缕飘渺雾气，轻柔得如同面纱，却牢牢拽住了辞凤阙五指，辞凤阙下意识要绘符驱散它们，但有人比他更快——
清寒剑刃划破天雷，冲散真意剑气，三千风雪随之而至，在几欲冻结骨髓的冷意中，那剑上红穗被一人轻轻挑起，青荷般的袖下露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长剑收到腰间。
君青玉手执白骨撑花，居高临下看向被白雾困住的辞凤阙。
辞凤阙尚未来得及开口，脚腕上君青玉送给他的金环忽然收紧，如同要将脚腕掐断一般，他痛苦地哼出声，想要施咒将圆环脱下。
可当他回过头，却见脚环上伸出无数条赤色锁链，而那锁链尽头，尽数被君青玉收于手中。
君青玉解开幻术后，隐在身后的第一轻然也现出身来，她认出来那是什么，惊呼道：“锁心链！小玉兄，你和他的命魂被连在一起了！”
辞凤阙抬头，看向君青玉。
君青玉俯身蹲下，眸底幽微如魅，但辞凤阙并不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他轻轻低语：“阿阙，你再多走一步，锁心链便会刺穿你我心脏。”
掌心雾气渐渐不满足停留指尖，从袖间钻上去，辞凤阙能感受到它们来到了自己肩颈之处，绕过一圈，又向下探，流连般点过胸口，腰间，之后顺着腿根去到膝间，寒雾最终环住脚踝，不舍地刺凉一下，被君青玉收回手中。
他捏住辞凤阙下颌，笑意盈盈：“你想同我殉情吗？”
撑花将众人的视线拦在身后，辞凤阙只能看见君青玉的脸。
他周身气息冷冽得如同不南山的风雪，偏生手腕那截红绳招摇至极，在辞凤阙眼下轻晃着。
辞凤阙垂眸，红绳映入瞳中：“不。”
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你不能同我一起死。”
君青玉笑出声，不置可否。
他宛若生出无限耐心，轻声细语：“遇见我之前，你便是这样么？被人宠爱长大，却一朝亲人尽死，最后为保护鬼域，战至力竭，坠入妄海。”
他短短几字说完辞凤阙不愿回忆的那一生，辞凤阙似是怕被他眼神灼到，依旧低着头：“嗯。”
君青玉兴许被他的答案取悦，松开几根锁心链：“所以你当初遇见我时才会是那般模样啊。”
他骤然提起当初，辞凤阙不由得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不含笑意的眸中。
“辞凤阙，你没机会再骗我了。”
像是宣告死刑，君青玉转过身去，不再同他言语。
锁心链拉扯着辞凤阙踉跄迈步，在这些锁链出现后，他的灵力便被尽数封住，同叶冰灵的联系也被断掉，此前假死离开的计划一瞬落空，可辞凤阙却没机会为此惋惜，他看着君青玉背影，莫厌剑光晃过眸子，他忽然回过神——
君青玉身前，站着无数修士，仙门百家俱在，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而他身后，只有辞凤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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