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域美人醉,当真是举世无双的佳酿,张福全拢共也就在当年伺候还是皇后的太后时喝过那么一小口,自那以后日日想夜夜想,当真是做梦都想再尝一尝那令人魂牵梦萦的滋味。
此时白小荷说给他送来了美人醉,一朝梦想成真,一时连那酒壶旁搁着的金叶子都失了色彩。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白瓷酒壶,在掀起壶盖嗅闻酒香之前,他先闭上眼睛,砸吧了一下酒壶留有余香的壶口。
张福全抿着嘴唇,细细品味着口中那一点点酒香味。
但很快,他睁开眼,有些诧异地瞧瞧手里的瓷壶:
“这哪里是美人醉?小丫头片子,你竟敢诓咱家?”
“嗯?”白小荷像是有些意外:
“怎么会?”
张福全没有理会白小荷,他又对上壶嘴,这次仰头喝了一大口,品过后更加确信。
期待落空和被戏耍的愤怒涌上心头,张福全抬手便将酒壶砸在了地上,白瓷四分五裂,酒香也瞬间于空气中绽开:
“这分明就是最普通的梅花酒!好你个死丫头,你当咱家白长了这根舌头,尝不出来好赖是吗?!”
“公公恕罪!”
白小荷吓得一抖,立马跪在了地上:
“陛下确实是赏了奴婢小半壶美人醉,但……但大约是奴婢走得匆忙,搞混了两种酒壶……奴婢是万万不敢诓骗公公的呀!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将美人醉取来!”
张福全眯了眯眼睛。
他本该转头就走,再不给这狗奴才一点好脸色,但美人醉……
白小荷一个低贱宫女,断不敢在讨好他这件事上使出这种愚蠢低级的手段,估计也真就是装盒时出了点小差错吧,她一会儿能拿来便罢了,若拿不来、证明她真是耍了自己,张福全未来也有无数种方法能让她为此事付出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不快滚去取?!”
张福全厉声怒骂,白小荷闻言,一声也不敢吭,立马起身,匆匆跑走了。
劣质梅花酒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无端惹得张福全心烦。
那小蹄子竟敢耍他,若不是看在美人醉的份上……若不是看在美人醉的份上……!
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如今春夏时分,天气渐暖,怎的这夜里也无端燥热起来?
张福全闻着空气中的酒香味,心里急躁发毛,在此地愈发待不下去。
此地离那丫头的寝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怎么去了那样久?
看样子,那美人醉压根就是她编造出来的由头,他就知道,皇上怎可能把那样的稀世佳酿随随便便赏给一个黄毛丫头?
她敢骗他……她竟敢骗他?
张福全在宫中待了这些年,向来只有他将别人当狗耍的份儿,哪有人敢用这样的招数来戏耍他?
看来,白小荷露馅心虚,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但她以为她还跑的了吗?她知不知道这乾清宫内是谁说了算?!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张福全有本事把她送到皇上身边,就也有本事把她拖下来!
天气热起来,人难免也心浮气躁。
张福全难耐地抓了抓自己的衣领,抬步走向了宫女寝室的方向。
死丫头……
别让他抓到她……
弄死也太便宜她了,他要把她关起来,好好整治一番……
要她像条狗一样趴在他脚边,哭着求饶……
张福全一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脚步也变得虚浮摇晃,脑子里填满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他自己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那个死丫头,好好教训她一通。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张福全凭借本能往前走。
没出几步,他瞧见前面立着个单薄的人影。
哈……让他抓到了吧……
张福全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朝着那人影张开手臂扑了上去,着迷地蹭着丝绸衣料上沾染的香味。
下一秒,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炸在耳边:
“大胆!你个死奴才,深更半夜在这发什么疯?!”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
皇爷?
没想到这梅花酒劲儿还挺大,竟让自己上了头。
可笑,皇爷这个点早该在寝殿歇下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地方?
也不知怀里这是哪个宫的美人儿,身上这样香……
张福全环住那人一把细腰,摸索着要去解那人的衣带:
“你是哪个宫里的?走,美人儿,跟咱家回屋,咱家那儿有好多好东西,让咱家好好疼疼你……”
“你滚啊!!!”
应天棋再也忍不了了,挣开张福全的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没想到搞一套简简单单的小诡计还要献这种程度的身,这男人发起情来还真是不管老少雌雄随机创翻任何人,应天棋恶心得头皮发麻。
“来人!来人!!”
张福全却像是听不见应天棋的声音、也感觉不到痛,在地上打了个滚便爬了起来,膝行到应天棋身边,伸手还想抓他的衣角。
——白小荷带着侍卫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应天棋崩溃地喊着“滚啊给我滚啊”,一边躲着张福全伸来的咸猪手,侍卫见了大惊失色懵在原地,在应天棋再次惊声尖叫时才反应过来,赶忙跑过去拿住张福全。
在草地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时,应天棋无疑是狼狈的。
他拽着自己的衣袍,盯着张福全那张通红的、还流着涎水的脸,恶心之余暗自心惊——这迷情香的药性竟有如此之大?
应天棋原本只想张福全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干点小小的以下犯上的罪过,自己也好有理由生个气把他从身边赶走,却没想到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张福全竟还没有清醒,还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口齿不清地唤着“美人”,一副药性上头失了神志的模样。
应天棋瞧他那副样子,正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白小荷先上了前去,扬手狠抽了张福全一个大大的耳光,厉声道:
“糊涂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冒犯的人是谁?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白小荷这一耳光带着浓浓的个人感情,一巴掌扇得清脆响亮荡气回肠。
而张福全挨了这一下竟依然没什么反应,还歪着头“呵呵”傻笑着。
应天棋皱皱眉,吩咐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个太医过来瞧瞧这不中用的东西到底在发什么疯?!”
常跟在张福全身边的小太监得了旨意,汗流浃背地跑走了,很快带了个老太医回来。
侍卫们依着老太医的吩咐,把张福全拖到了假山后边,免得脏了应天棋的眼睛,而应天棋就靠在下人搬来的躺椅里等着,时不时还能听见张福全瘆人的叫声和笑声。
没一会儿,老太医擦着额上的汗,诚惶诚恐地前来禀报:
“回禀陛下,张福全这不似单纯的醉酒之状,依微臣看,他像是还用了……迷情之药。”
“哦?”应天棋微一挑眉,假模假样道:
“皇宫内禁用迷情药,狗胆倒是挺大!查,给朕好好查!”
至此,一切都在按应天棋的计划走。
他按原本预设的那样,打算再好好刷一通威风,可是戏还没演完,突然有个侍卫慌里慌张地从假山后跑了出来,脸色发白地在应天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
看侍卫这反应,应天棋突然漫上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后知后觉,假山后从开始就一直大叫大笑着的张福全……似乎已经消停很久了。
“说。”
“张福全他……”侍卫空咽一口:
“咽气了!”
第10章 三周目
乾清宫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今夜,皇宫中怕是有很多人都睡不了安稳觉了。
有应天棋发话,侍卫们很快将张福全今日去过的地儿、见过的人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也发现了碎在园子里的那只白瓷酒壶。
但酒壶里的东西早已干在了石板路上,太医倒是拿酒壶残片辨认了一下,但也只能嗅出里面装过的东西是加了点料的梅花酒。
梅花酒不是什么稀罕物,本就是宫中最普通的酒,就连低等宫人也能领用。那白瓷酒壶也是宫里常见的摆件,这两样东西压根无从查起,至于酒里加的那点“料”,凭碎片上残留的气味也根本无法辨别那究竟是什么。
太监这种群体,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变态。他们不能人道,但欲望却不会因此削减分毫,因此宫中有权有势的太监,如张福全之流,便会以“疼爱”“提拔”之名享用一些漂亮清秀的小太监或宫女,用尽手段满足私欲。
但因身体的残缺,他们通常需要一些助兴之物,所以,虽说皇宫禁止使用迷情药,但私下里出现这种东西也并不算多新鲜。
这种事情,宫里的主子们不是不知道,但只要是人便有私心,只要事情没有闹大、或闹到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着便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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