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霍凌路过看他只捡一个蛋洗了洗进锅,让他多添一个。
“不用不好意思,鸡蛋虽是大嫂养的鸡下的,但咱家也往公中交了用度。”
“其实也不用天天吃,英子岁数小还在长个头,我吃不吃都一样。”
“哪能一样,家里不是成日沾荤腥,要连蛋都吃不上,你啥时候才能长些肉。”
霍凌索性自己上手,多放了个蛋在笼屉里,这般下面粥煮好了,上面的鸡蛋也焖熟。
独睡在柴屋里的大个儿也早醒了,听得主人出门的声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抖抖毛,伸了个长懒腰。
霍凌给他涮了涮水盆,又在吃饭的碗里掰了几个苞米面窝头。
“你俩怎起这么早?”
霍峰头一个系着腰带出屋,哈欠打得往外窜泪花,他狐疑道:“我没记错吧,老二不是明日才上山?”
“是明日,我勤快些你还不乐意?”
霍峰“啧”一声,绕过他和颜祺问了声“早”,自去门口蹲着洗漱。
颜祺发现霍家使人呆得舒服,也有这原因在,霍家两兄弟岁数差得不算太大,相处自在,霍凌这个当弟弟的总有些没大没小。
因此即使各自娶了亲,亦不改已有的亲疏。
填饱了肚,灶屋里的粥香改做药味,苦巴巴的散去好远。
霍凌举着饴糖看小哥儿喝药,喝完后赶紧把糖递过去,往舌上一含,浓烈的甜压过复杂的酸苦,颜祺皱着的眉头很快松开。
“你跟不跟我去双井屯?”
霍凌收拾着褡裢,把昨晚从小哥儿处得的荷包里填上铜板,直接拴在腰带上,保准谁打对面过来,第一眼就能望见。
“我借村长家牛车运木头去,你坐车上也不累。”
颜祺犹豫一瞬道:“还是不去了,我在家做活。”
除了给霍凌备干粮,他还想加紧把一身里衣裁出来,昨晚他洗手时还仔细看了衣裳,幸好没弄上。
现下只一身大嫂的旧衣,弄脏了不说没得换,单是为这事洗了晾出去……
他怕是要觉得没脸见人了。
“也好,外面不算暖和,不去就不去了。”
霍凌没强求,提了一罐子山上掏来的野蜂蜜,还有大嫂给的十个咸鸭蛋,往周家去借牛车,顺道谢过周成祖前些日子为着他亲事操心。
周成祖本不肯收东西,霍凌仗着对他家熟,直接进灶屋把东西搁下。
爷俩在屋里坐了片刻,吃了盏子茶水,听闻霍凌开始为喜宴预备,周成祖不免语重心长地叮嘱半天。
“往后好好过日子,有那银钱莫要大手脚地花销,攒着日后买地、盖屋,别嫌你老叔啰嗦,纵然你一时不下山,往后有了孩子,总保不齐孩子还乐意在山上跑,就像当初你爹娘,也是为着你兄弟两个下山安家。”
“老叔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周成祖等了两息,没等到霍凌顶嘴,颇不习惯似的。
“真是有了夫郎便不一样,先前咋不见你这么听劝?”
村长媳妇陈氏在一旁陪坐,闻言弯了弯眼,笑道:“这还用说,定是二小子与颜家哥儿相处得好。要不人家肯提了东西,来谢你这个保媒人。”
周成祖愈发开怀,让霍凌去后院赶了牛车去用。
回家霍家兄弟俩把木头挑出来,搁在车板上用麻绳拴稳,颜祺跟着牛车,送霍凌到门口。
大个儿竖着尾巴跟过来,“呜呜”叫个不停,看样子也想出门。
颜祺摸了摸它的头顶,“你要不要带大个儿去?看它急得直哼哼。”
“不带了,外村见了它定是要怕,遇上那事多的纠缠不休,好生恼人。”
霍凌随手捡起滚到门边的一个草编球,信手往远处抛,大个儿脑袋随着球转,高高蹦起追过去。
“你没事时陪它耍一耍,它得了乐子就不惦记出门。”
颜祺应下,向外追了几步,霍凌赶着车走出丈远,看到小哥儿还在原地,他不禁笑起来,挥手让他回家去。
……
“霍二!霍二!”
刚出了村子没一刻钟,霍凌在村路上遇着一架驴车,后面坐了个人。
他闻声抬眼去看,见对方正是少时在村里和自己交好的杨家汉子杨庆生。
杨家祖上也是关内逃难来的,有个家传的制伞手艺,先时是在村里自做了,送去给城中伞行卖。
后来到杨庆生老爹这辈,攒够了银钱在镇上赁了个铺面,待杨庆生能当家了,就把铺子交给他打理,自个儿回乡下养老。
所以杨庆生如今多在镇上,不常回村,加上霍凌又居于山中,两人上回见面还是正月串门子拜年时。
这杨庆生见了霍凌,直接把车赶停,往前倾着身道:“拉着木头,你这是往哪去?”
得知是去双井屯找木匠,杨庆生不急着走,干脆跳下车,抬肘往霍凌身上撞一下,挤眉弄眼地笑道:“难得遇见你下山一回,可得和我说实话,我听人说,你小子娶夫郎了?”
霍凌失笑,“你消息倒灵通,谁告诉你的?”
“这你甭管。”
杨庆生看着比霍凌还高兴,“快说说,我那小嫂人如何?”
“你改口倒快。”
霍凌乐道:“人自然是好的。”
他想了想,多说一句。
“性儿好,且擅灶,大个儿也亲近他,总之挺投缘。”
杨庆生听前面两样还兴致勃勃,听到最后只剩无语。
“我还当你有了夫郎好了毛病,怎还三句话不离你家大个儿,真应了你哥那句话,你干脆在山里和大个儿拜把子,别下来了。”
“我早说说亲要寻个能跟我进山,不怕大个儿的人,你又不是头一天知。”
霍凌说罢,杨庆生敷衍地连连点头。
“是是是。”
换得霍凌捶在肩膀上的一拳头。
说好赶在霍凌进山前,晚上一起吃几口酒,杨庆生方换了件事讲。
“你去双井屯,最好直奔穆老爹处,别乱转悠,我来时路过,看见有镇上的捕快去了嘞,一共两个人,挎着大刀,端是骇人。”
霍凌眉峰一耸,“怎还去了捕快,双井屯出什么案子了不成?”
要知道现今镇上的捕快,辖管镇里事尚且忙不及,村屯里有个偷鸡摸狗的小事,大都由村长做主处置,能让捕快下乡来的,定不是小案。
杨庆生摇摇头,“这谁知道,总之你小心些。”
平头百姓最怕和衙门里的人扯上关系,尤其霍凌这等看着就不好惹的主儿。
“谢了,我早去早回。”
霍凌走到半路,还卸了腰间的匕首揣进怀里。
及至双井屯的地界,先看到村口的古井,旁边围了一圈栏杆。
这处古井出甜水,百年不枯,都言此地风水佳,因此双井屯是附近村屯里人最多的。
然而眼下确如杨庆生所言,村道上不见人,户户院门紧闭,生怕惹麻烦的模样。
他快步绕过几户到了穆家门前,抬手叩门,听得里面有人靠近门缝处问:“是谁在外头?”
“我是下山村霍家的,来寻穆老爹打两样箱柜儿。”
穆老爹的夫郎知道霍家,也对霍凌有印象,从前来过,加上个子高模样俊,想忘也难。
遂替他开了门,神色警醒,让霍凌赶紧进院,低声道:“今天屯子里不太平呐。”
“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凌不动声色地问。
穆家夫郎撇了嘴,摆摆手。
“大户里的事,咱可不敢乱讲。”
第10章 烙大饼
穆家老夫郎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整个双井屯还有哪家称得上是大户?
无外乎是地主沈家。
事涉地主老爷,怕是丢个值钱的盖碗儿也劳动得起捕快,霍凌一下子没了兴趣,不欲多打听,只想早办完事早回村。
他跟着穆家夫郎一道,在后院搭起的木工棚下见着穆老爹,说明来意。
穆老爹乐呵道:“成亲好,成亲好,是该添置两样大件儿,走,去看看你带来的木头料。”
长林县多山,便也多林木,制家具来得比别处实惠,不少走商喜做这生意。
且有专门的“放排人”,凭大江水路将成千的木材运抵关内。
说回木材,当中最常见的属榆木和松木,后者价廉但质软,年份长了就不耐用,要想拿得出手,还得是榆木。
而新砍下的木头太湿,做不成料,需得放上少说一年才得用。
似穆老爹这样的木匠,都会在自家后院囤放好些木头,若是主顾不自带料子,就需用他的,再多给一份料子钱。
但更多人为了省银钱,亦会叫上几个相熟肯搭把手的青壮,去山上伐木,反正家家院子都够大,几根木头总还是放得下。
存了木料,儿孙娶亲、姑娘哥儿嫁人,都可拿来制物件,家里盖新屋,更是不能缺一根好梁木。
以及还有一桩,就是棺材木,许多人早早就备下了,只等岁数大了打成合心意的棺,过身后直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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