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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_非天夜翔【完结】(238)

  “她一生精通命数推演,”项弦叹了口气,说,“虽然嫁进项家以后,很少再起卦,但想必对自己的寿数是很清楚的罢。”

  事实上项弦也察觉了,常有两口子中的一个老了走了,另一个过得两三年也将离去,当然,并非所有夫妻都如此,只是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

  当初他还觉得兴许有弟子们陪伴,母亲能活到八九十。

  “迎秋写了什么?”萧琨又问。

  项弦拆信,两人借着灯光端详,上面是堂姐的亲笔,大意是项母虽逝,但临终前无痛无病,她预感到将不久于人世前,特地留下叮嘱:如今中原一地是多事之秋,切记以家国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项弦看着看着,又悲痛不已,痛彻心扉,呜咽起来,萧琨将他抱在怀中,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轻拍他的背脊,百般抚慰。

  项弦正悲伤时,突然间床下传来响动,“咯噔”数声,两人同时警觉。

  床底爬出来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睁着双眼,打了两个喷嚏。

  “泰宁?!”萧琨与项弦同时大喊道。

  只见那少年一脸慌张,忙不迭跑到一旁,在房内跪下,说:“我我我……我……”

  项弦当即收了泪,盯着他不说话。

  “我我……我,爹……我想,我……”

  萧琨:“……”

  项弦:“……”

  这少年虽也跟着叫他们作“爹”,却并非原辽国益风院的孩童,乃是老伍在关中寻找流浪孩子们时偶然碰上的一名汉人。

  他先天结巴,原本住在长城下的村庄中,是一户人家的遗腹子,因金人劫掠,跟着兄长辗转流浪南下。后来兄长病死,这孩子便孤苦伶仃,四处乞食,再后来,碰上了益风院的遗孤们,便混在其中跟来了洛阳。

  起初他只有一个小名唤安儿,老伍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直到项弦与萧琨迁署来洛阳后,便也正式收养了他,一视同仁,给他起了名字唤泰宁,乃泰然安宁之意,又令他跟着项弦姓项。

  泰宁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不仅仅在于结巴——他也将项弦视作养父,对萧琨与项弦都叫“爹”。

  “我想……想……”

  萧琨简直无可奈何。

  项弦却道:“不着急,先前我怎么说来着?慢慢地说,不要紧张。”

  “我想与……爹爹们……”泰宁跪在地上,憋得满脸通红,最后道,“在……一处。”

  萧琨长叹一声,船还没走远,现在带着泰宁起飞,很快就能追上,正好将胭脂的布偶给她捎过去。

  泰宁不住发抖,又开始朝他俩磕头。项弦道:“算了,让他留下来罢。”

  项弦偶尔会看见以查宁为首的孩子们欺负泰宁,毕竟他们全是辽人,只有泰宁是汉人,冲突难以避免,他当然知道泰宁在益风院里不合群。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要学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萧琨知道项弦想说什么,便给了泰宁一点银子,说:“出去给爹打点酒回来,随便什么,不要桂花的,太腻了。再捎点下酒菜,自己想吃啥也买点。”

  泰宁收了银两,忙不迭地出去了。当夜项弦与萧琨便在院中对饮,秋意萧条,泰宁难得地不用与其他人抢食,吃了个饱,又去给他俩铺好床,早早地先睡了。

  项弦与萧琨大部分时候沉默,末了,萧琨为项弦奏琴,洛阳城沉寂无声,唯独琴音回荡。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项弦击案,也随萧琨唱道。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夜深,项弦趴在案上,酩酊大醉,转眼就是天明。院外忽然传来嘈杂声,仿佛有骑兵经过,但很快,声音又消失了。

  “爹!爹!”泰宁趴在榻前,着急道。

  项弦宿醉头疼,总算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伸出手臂,搂了下泰宁,说:“萧琨呢?”

  “他往……城、城……外面,外面!”泰宁说。

  “打起来了吗?”项弦疲惫道。

  “是!是!”泰宁见项弦丝毫不紧张,便也镇定少许,寻思片刻后爬上榻,让他抱着自己,蜷在他怀里。

  “起床罢。”项弦说。

  项弦到井边洗漱,十一月间已颇有寒意,泰宁的呼吸里散发着白气,伺候项弦刷牙洗脸,项弦一脸没睡醒,脑子里还嗡嗡地响。

  清晨,项弦坐在台阶上,尚未完全回过神。

  “爹。”泰宁说。

  “嗯。”项弦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这让泰宁一个结巴放心了不少。

  “你娘……死、死……死……”泰宁问道。

  “对,她死了,”项弦说,“是人就会死,别担心,爹现在好多了。”

  项弦看了泰宁一眼,摸了摸他的头,起身道:“走,咱们去驱魔司。”

  驱魔司业已修缮完毕,这半年来却一天也没入住过,缘因两人平日里都住在益风院中。项弦将泰宁带到司中,抬手,四面八方院落内的符文纷纷亮起,形成防御法阵。

  “这个给你,”项弦交给泰宁一面招幡,上面绣有日月星辰之形,说,“如果有敌人闯进来,你就用力挥它。”

  “这这这……是、是什么?”泰宁指着驱魔司中央那振魔罗盘,问道。

  “这与你没关系。”项弦说,“今天不要出门,等我们回来,也别乱动东西。”

  泰宁“哦”了一声,充满疑惑。项弦想了想,解释道:“这个罗盘指向了危险的地方。”

  驱魔结束后,他们便将振魔罗盘留在了此处。泰宁又四处看看,找到一个架子,架子下有靴子,上头又放着里衬、背心等物,泰宁便拿出来试穿,项弦说:“那是别人的遗物,莫动。”

  泰宁“嗯”了声,项弦便离开驱魔司,他的心情缓和少许,母亲去世之事虽然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却已不似昨日般难受了。

  刚到道上,城外便传来厮杀声响,项弦心中打了个突,飞奔而去,只见越靠近城北,混乱程度便越是成倍递增,一时间又有无数火罐、霹雳弹被投进城门,雾蒙蒙的晨辉中,全城被彻底惊醒了。

  不少百姓跑出家门,恐慌张望,还有人爬上了屋顶。

  “别攀高!这种时候还看什么热闹?!”项弦喝道,“都到南边去!当心流火!”

  数日前金兵刚到汜水关,今天就已经在攻打洛阳城了?守军都去了哪儿?人群汹涌,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从城北逃往城南,五凤楼的方向已聚成人潮,抵挡了项弦的前进。项弦正几步攀上巷侧房屋,要借助飞檐瓦顶前进时,却见更高处站着一人,正是萧琨。

  萧琨发现了项弦,大声道:“泰宁呢?”

  “在驱魔司!”项弦说,“怎么突然就攻城了?”

  “洛口的守军败了!”萧琨说,“昨夜金军已经突破汜水关了!”

  项弦站在屋顶,萧琨伸手拉他上去,两人并肩站着,火罐与霹雳弹接二连三投入洛阳。

  “怎么办?”项弦说。

  萧琨答道:“不知道,族人被组织前往城外,本意是抵挡金兵,但刚一接战就大溃,反而冲向了城门。”

  洛阳北门正处于大开的状态,宋军几次抵御,都挡不住辽人。在刘参决定驱使辽国遗民上阵杀敌时,这个结局就是注定的,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都打不过金人,怎么会为大宋卖命?

  “关城门——关城门——!!”

  城门处一片混乱,最后在宋军齐心协力之下,堪堪关上了城门,外头还站着近十万只有刀剑,甲胄全无的辽人。

  金兵在洛阳城外平原中列队,齐齐拉弓,眼看箭矢就要如暴雨般覆盖全城。诡异的是,洛阳竟丝毫没有开战意图,守城军纷纷上了城楼,架起盾牌,以防守为唯一要务。

  萧琨见势头不对,于情于理都得马上阻止,项弦当机立断,喝道:“救人!”

  两人犹如飞鸟般扑下了城楼。远方金兵高喝,下令,箭矢犹如暴雨般平地而起,但几乎是同时,狂风吹来,伴随着项弦与萧琨大吼一声:“快跑!”

  城前飞沙走石,一刹那天昏地暗,被驱使出城的辽人逃得大难,朝着城墙两侧逃开。萧琨与项弦联手施展法术,卷起一场暴风,保住了险些被屠杀的族人的性命。

  “这算破戒?”项弦道。

  萧琨也无法回答,情急之下施展法术,乃是迫不得已。

  “不算罢,”萧琨道,“我说不算就不算,但别动手杀对面士兵!”

  然而下一刻,城墙上响起鸣金之声,金军刚射过一轮箭,不再追杀辽人,而是严阵以待。

  “他们在做什么?”项弦充满疑惑,与萧琨拉手借力,再次沿着城墙东面上了高处,眼望洛阳大门洞开。

  一行队伍护送官员出城,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刘参。

  守城军顿时哗然,信使在城墙上飞马传来,吼道:“不可轻举妄动!听上级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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