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完颜宗翰已彻底混乱了。
“后会有期。”项弦做了个“再见”的动作,化作虚影刷然消失。不多时,金军的后账燃起了大火,引发了新一轮的慌乱。
半刻钟后,应州城地牢外传来两声闷响,守门的金兵软倒下去,项弦出现在地牢门外,取出看守身上的点录名册对照——此地所关押囚犯,俱为应州县内的辽国官员与佛宫寺的僧人。
项弦躬身,双手推开地牢大门,一道强光投入,照得囚犯们睁不开双眼。
“各位,”项弦说,“你们自由了。”
正在地牢内诵经的僧人们朝着项弦望来,项弦朗声道:“想活命就尽快离开,我在金国的军营中放了火,只管得一时。”
项弦用收缴来的钥匙挨间开启牢门,官员们纷纷离开。地牢深处,一名老和尚正面壁而坐。
项弦说:“请问,您是流云大师么?”
老和尚问:“感谢施主救命之恩。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朔州全境已落入金国之手,根据金、宋海上之盟约定,不久后将交还予宋。”项弦答道。
身边有和尚朝他合掌,入内去搀扶老住持。
“大辽败了?败退至何方?”另一名得以脱出牢笼的文书官模样的年轻人问。
项弦知道他们被关了很久,与外界不通消息,答道:“这世上,已再没有辽了。”
诸多官员先是一愣,继而号啕大哭,唯独流云大师没有动,只背对项弦,低诵法号。
“你是辽人还是宋人?”又有官员哽咽问道,“陛下呢?驾崩了?”
“这重要么?”项弦此来只为了搭救佛宫寺的僧人,官员们簇拥在他身边,不停地询问,项弦只觉麻烦,将他们挡开,走进牢房。
“大师,”项弦跪坐于老住持身后,双手合十,说,“我乃大宋驱魔司使项弦。”
流云住持经受了诸多拷问与折磨,身上伤痕累累,披着一件残破的僧衣,手持念珠,说道:“我知道你,汴京的项副使,持剑人……”
项弦说:“金人暴虐残忍,四处追索天命之匣下落,佛宫寺被洗掠,匣中传国玉玺失落。为免被敌人取得,为祸苍生,在下还请大师顾念苍生,指点一二。”
“宋人!”正要离开地牢的官员们听见时,又转身朝项弦怒吼道,“正是你们宋人背信弃义!与金国勾结,屠我大辽子民,侵我大辽国土!”
项弦勃然大怒:“有完没完了!”
声音在牢房里震响。项弦又朝老住持道:“大师请稍等片刻,待晚辈先教训这群不识趣的家伙。”
项弦作势起身,那群文官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施主既心系天下苍生,何必又多生杀戮?”流云住持缓缓道,“驱魔司以守护人世为使命,不得介入凡间战争,天魔迄今尚未转生,你肩上担子极重,乃是应劫之人……”
项弦认真地听着,流云住持又道:“应县一年前被金兵所攻破,地宫内的匣子,交给了俗家弟子公孙邦。
“我令他逃往玄岳山,妥善保管,以免有心人得知。若有危险,索性将其抛入山涧之中。
“都道其为‘天命之匣’,得匣者得天命,在老朽看来,所谓‘天命’,不过俱是缘法,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世间万物兴灭,俱为因果轮转,项施主,不可太执着……”
流云住持的声音渐低下去,片刻后一缕如游丝般的气息竟彻底消失,在狱中坐化。
一众僧人纷纷在牢内席地而坐,齐声念诵经文。
待得经文诵毕,项弦沉声道:
“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功德圆满,恭送流云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位回来
本文共一百零六万字已写完
不想追连载的朋友可以等完结后再一次看
完结后的番外将随实体书附上
《清平梦华录》不是山海明光系列最后一本
以后还会有讲述鸣条之战的《汤祷》
第2章 重逢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太行山犹如大地拱起的岩石巨浪,惊涛拍岸,凝于晋地西陲,崇山峻岭绵延向天的尽头,抵挡来自北方的暴风雪,在此地化作玄岳拔地而起。
玄岳山位于大同府,乃燕云十六州中,云州的兵家必争之地。
魏孝文帝拓跋宏曾下令在玄岳山建一寺庙,为“天师”寇谦之道场,其后巍峨悬空寺于此地加建成型,历经八百年风霜,几番修缮后成为天下奇景。
天空中阴云密布,北风呼啸,深秋的一场暴风雪正在成型。
项弦单骑前来,对照僧人们为他标出的地图方位,在悬空寺下的废村前抬头眺望。
村落早已在多年大战中化作了一片废墟,然而在渺无人烟的深山之中,一定还有人避战火而居。
项弦放慢马速,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而行。到得山腰上时,栈桥已不再能承受马匹的重量,项弦拴马树前,改为步行。傍晚时天色昏暗,他找到一块避风的巨岩后,拾来树枝,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红色的羽毛,置于篝火堆上。
堆放于一处的树枝被引燃,升起温暖的火焰。
项弦从随身包裹里取出干粮,吃过晚饭,喝了几口皮壶中的烈酒,就地枕着剑鞘入睡。
北风怒号,细雪飘落,却避开了篝火堆一丈方圆的空间,仿佛这里有着奇特的结界守护。
项弦入睡的身姿犹如他的佩剑,笔直而规整,双手叠放在胸膛前。
世界只余“呼呼”的风声与山中松柏“唰唰”作响。
临近清晨,所有声音消失了,万物一片静谧。
项弦在那静默中出声。
“跟了这么久,不出来打个招呼?”
正靠近他的黑影被惊动,再次拉开距离,项弦却更快一步,不见其弹起,身形已如一阵疾风,欺至近前,出拳!
跟踪者下意识与他拆招,两人飞出了悬崖,身在万丈高空之中,发出拳脚相撞的闷响,身周雪花犹如被禁锢,在气劲相撞中刷然爆散!
项弦出拳时只觉空气里带着力劲的黏滞感,顿知对手旗鼓相当,不可轻敌。项弦与他在坠落的过程中飞速交换了不下二十式,彼此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坠向谷底!
从近百丈高崖坠下,眼看即将被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之时,项弦射出一道钩锁,缠在崖畔松树上,在山涧一荡;对手则亮出匕首,朝崖壁上一钉,火花铿锵迸射。
两人各自借着缓冲,安稳落地。
借着清晨的微光,项弦看清了偷袭者的模样,对方身穿黑蓝武袍,武袍外又穿戴了亮银打造的简单甲胄,左肩戴甲,胸膛则有一斜系的护心镜。
敌人长身而立,身高与他相仿,五官深邃俊秀,眉形似北地汉人,双目中隐约带着一抹灰蓝色的反光。
他的皮肤白得不像常人,犹如长居墓中、不见日光的鬼魅,眼神里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妖艳之美。
被他直视之时,项弦竟隐约有种眩晕感,那眩晕感突如其来,很快就被毕生修为所驱散。
“兄台,你从进大同府就追在小弟身后,”项弦沉声道,“究竟有何贵干?”
偷袭者冷笑一声,抬起手掌,掌中出现了一物——项弦的腰牌。
项弦顿时色变,那蓝衣青年已不再恋战,抽身离开。
项弦绝不能容忍他就这么离去,当即稍一躬身,化作笔直利箭疾追而去。蓝衣青年展开双臂,犹如飞鹰般投入悬空寺,然而项弦所过之处,卷起一道狂风,就像流星笔直坠向他的逃遁之地。
“别走!”栈道上,项弦的怒喝回荡于群山中。
悬空寺东侧,废弃楼台前,一声爆响,木台与砖瓦飞散,现出石刻的古佛尊容。
项弦总算截住了对方去路,锁定了他的全身动作。
蓝衣青年做起手式,手中现出一把缠绕着靛蓝色烈焰的唐刀。
项弦依旧空手对敌,稍一使力,脚下栈道木板哗啦破碎。
他借力冲近,蓝衣青年在空中一式旋劈,项弦避开刀势,以空手入白刃的神技,竟是悍然来抓他的兵器,青年再抖腕,两道刀气纵横交错袭来,项弦只得后仰避开,收拳出腿。
蓝衣青年唐刀尚未回转,以刀柄一横格挡。
一道锋锐气息射去,项弦蓦然抽身,平掠三丈,刀气带起数缕断发在空中散开,侧脸被划出一道红痕。
两人短暂交锋后再次分开,各自站立于悬空寺西陲两道断柱顶端,蓝衣青年改而双手握唐刀,项弦食指中却旋着一枚玉玦,朝对方笑了笑。
那是个雕琢精美的龙形玉玦,通体晶莹剔透,内里隐有蓝光闪烁。
蓝衣青年:“……”
“交换信物?”项弦道,“让我看看,你还带了什么?”
项弦盘膝坐在柱顶,又朝那青年晃了下从他身上摸来的小腰包,开始检视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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