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门收拢成一道光点,在圣地虚空中坍缩消失。
巴蛇那一下疾撞,尖角顶穿萧琨身躯,再穿项弦,但在最后一刻,萧琨的内丹爆出一道金光,抵在了巴蛇的尖角上,自己消去冲力,才护得两人的身体没有被穿在一起。
“嘿……嘿。”项弦抱住了萧琨,萧琨肋骨碎去近半,胸口开了一个血洞,身体几乎被撞进了项弦的身体中。
项弦抱着萧琨,萧琨的身躯已碎裂,化作灰烬一般开始飘散。
“我爱你啊,”项弦哽咽道,“我不要忘了你,萧琨。”
萧琨睁开幽瞳,与项弦面对面,注视彼此,抬手握住了项弦的智慧剑柄,注入最后的法力。
幽火与金光缠绕升起,伴随着一道摧山平海的巨大剑威,巴蛇之角被斩断,巨大的蛇躯在空中翻滚,撞上照壁。
项弦落地,众人要赶来救援,萧琨却竭力按着他的肩膀,与他分开。
他抽出巴蛇的尖角,扔在地上,身体化作虚影。
九尾天狐化身的蟠龙喷出烈焰,众驱魔师法宝齐出,沈括侧身,一抖手腕上系链,千千万万银光飞剑如暴雨般飞射而去!
“太多了!”段宁吼道,“杀不完!”
韩竭拉起扶莹,喝道:“杀他们的头儿!小妖自然就散了!”
燃灯法相升空而起。
葛亮聚集心灯,化作一道光柱,击中沈括,沈括收回漫天纷飞的光剑,汇作一把,在心灯之光下,朝九尾天狐的化身掠去。
蟠龙在空中遭遇重创,现出原形,九尾天狐拖着鲜血在空中翻滚,撞出了巫山。
“别被它跑了!”扶莹喝道。
王座前:
“凤儿,你还在等什么?”萧琨低声道。
项弦喘息数声,横持智慧剑,朝在王座前挣扎的巴蛇举起。
巴蛇痛苦不堪,再次朝他们冲来。萧琨手持双刀,胸膛处内丹迸发,他燃烧了自己的内丹,犹如炼狱修罗,迎着巴蛇冲击爆出堪比天崩的力量,一招乱舞!
巴蛇妖力与短暂于虚空中显现的旱魃法相碰撞,巴蛇被平地掀起,撞向王座高处的照壁,发出巨响。
魔种开始焚烧,黑色的火焰覆盖了巴蛇与瑶姬的身躯,吸摄着千年的痛苦与别离、执念与不甘。瑶姬在黑火之中挣扎不休。
“魔种已现!驱魔罢!”沈括双手回圈,继而撒开,四周的魔火被吹飞。
葛亮祭起心灯,遥遥按向项弦,顷刻间以项弦与萧琨为中心,四面八方化作光雾,犹如沐浴于无边无际的炫光湖泊中。
项弦握智慧剑的一手不住发抖,抬起头时,萧琨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对视。
项弦哽咽道:“不,我不想驱魔,不……不能,就让它这样罢……”
萧琨来到项弦身畔,与他携手。
项弦抬头,与萧琨对视。
“你也曾驱逐过我心中的魔种,”萧琨道,“还记得么?”
话音落,萧琨手中焕发出内丹的光芒,大声道:“开弓!凤儿!”
项弦泪水迸发,手中出现金光万道的蚀月弓!
“我射不中。”项弦的声音发着抖。
萧琨将迸发出九幽烈火的金刚箭架上了蚀月弓,沉声道:“正因如此,我才来到你的身旁。”
话音落,萧琨一个转身,将项弦搂在怀中,灵体化作虚幻,与他身体重合于一处,犹如一体双魂,凤所视即龙所视,犹如浩瀚星海深处,碰撞于一处,高速旋转后又彼此吞噬的炽烈星辰!
无数记忆闪烁而过,天空中翱翔而去的金龙,沙州畔的歌声与踏步,千军万马之中朝他奔来,以胸膛为他抵挡魔枪的萧琨……
萧琨的灵魂中,一切喜怒哀乐,朝着项弦的内心坦然洞开,彼此的情愫冲刷着对方的身体。
“我爱你,萧琨。”项弦最终道。
“我爱你,凤儿。”萧琨的嘴角带着笑意,带动项弦的身躯,开弓,金刚箭指向瑶姬胸膛处的魔种。
沈括、葛亮、扶莹、段宁与韩竭同时祭起法术,推向灿烂金光中的二人。
项弦哽咽出声,仿佛看见那宏大的宿命之轮再一次出现,在面前缓慢旋转。
“放箭!”萧琨喝道。
那一箭击穿了因果的障壁,自天地初开至万物归寂,自过去至将来,自缘起至缘灭,呼啸着平地升起。
金云滚滚,化为光辉灿烂之浮沉梦海;
星河破碎,尽作浩大前尘之跌宕平生。
三生之相惜;三生之背离,受执念所附却破除执念;
是斩却种种执着之利刃,亦是洞彻兴灭而灌顶的一束光。
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驱魔!
金刚箭拖着焚天之幽火,旋转着呼啸而起,射向瑶姬胸膛,魔种破裂化作千万黑火,一道冲击波卷起了漫长的光阴与岁月的长河,犹如海啸般将所有人推出了圣地!
项弦紧握着萧琨的一手蓦然收拢,五指扣在掌中。
萧琨消失了。
“萧琨——”项弦发出肝肠寸断的大喊。
项弦闭上双眼,开始坠落,再一次被拖进了时光的乱流之中,千万梦境在眼前绽放,就像沃野中的花朵,盛开又消失。
宿命之轮再次显现,它在时间的大海上缓慢旋转,洒出浩荡金光,从盘古开天到无数个世代后的遥远的未来,大海中浮现出亿万孤岛,摩天巨塔耸立而起,又在时光的洗礼中化作灰烬,风云流散,人族如蝼蚁般来来去去,最终连岛屿亦沉入海底,再无痕迹。
一座又一座的孤岛涌现又消失,仿佛巨神在沙滩上踏出的一行足迹,通往那个永远也看不见的尽头。
景翩歌在黑暗中久久地坐着,萧琨在因果中消失的刹那,虚空中光芒显现,汇聚为一片花瓣。
花瓣飘零落下,景翩歌伸出一手,花瓣落在了他的掌心,幻化出奇特的景象,并颂唱着古往今来千年万年的歌谣。
在那景象中,项弦与萧琨驾驭金龙,沿地脉飞去,穿出神树,飞向白玉宫最高处——它曾经短暂地在时光之海中涌现,却随着因果的再次确立而沉没,就像世上每时每刻都在诞生的,千奇百怪、浮光掠影的梦。
梦境消逝,花瓣却被留了下来。
它落在景翩歌手中,温柔地浸润了他的掌心。
景翩歌再一次走出地渊神宫,吹了声口哨,唤来骨马,翻身上马,沿着丝绸之路前往高昌。
离开高昌后,他将进入玉门关,过了玉门就是沙州了,再往东走,则是武威,是张掖,是河套平原。雪花飘扬之地,则是他此行的终点——上京。
尽管那个女孩儿还有好些年头才出生,但战死尸鬼拥有无尽的生命,他不在乎,他可以等。
项弦不断下坠,做起了一场漫长无比的梦。
凤凰从天际飞来,落在香炉峰后山,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六岁的项弦从灰烬中捡起了这浑身浴火的鸟儿,继而大声呼烫。凤凰满不在乎地拍打翅膀,收起了外溢的烈火,停在了他的肩上。
“那儿据说搬来了一户人家。”六岁的项弦小声说。
阿黄道:“别探头探脑,显得做贼似的。”
集市上,项弦看见了一个孩子。
他身穿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却半点不显得脏。此时那孩子正在集市上讨价还价,一张脸涨得通红,但凡他路过的地方,集市上的人纷纷作出嫌恶的表情。
项弦过去,拨了下他的肩膀,带着他走了。
他俩坐在河畔,用柳条钓了一下午的鱼儿。日暮时,他起身说:“我得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项弦问。
“萧琨。”那辽国小孩儿答道。
萧琨身上确实不好闻,虽然他已很注意,却仍会散发出很淡的、像是什么东西死了的气味,与他玩了一下午,项弦身上也被沾染上了,回家后还被盘问了半天。
萧琨的双眼是靛蓝的,项弦几次朝父母描述,得知这叫“色目人”。
很快,他便将萧琨带到家里来做客,项母与项父没有多问,接受了他。
平日里萧琨习武,每天还得打铁,偶尔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耳朵里全是血,项弦便为他掏耳朵,小心地修翻过来的指甲。
“你爹太狠了。”项弦很同情萧琨六岁上就没了娘,据说他娘一病死了,他由父亲带着,到中原来生活。
“他总算走了。”萧琨答道。
“走了?!”项弦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安慰萧琨。
“过得几日还会回来,”萧琨说,“骑着龙走的。”
萧琨常常会朝他说,自己是辽国的皇族,只因为生来有双蓝眼睛,才离开了故乡;又说他爹其实是名活死人大将军,还有一枚玉玦,能召唤出一条金龙。
“那你这几天不用挨揍了。”项弦答道。
萧琨期待地看着项弦,似乎在等他说什么,项弦不明所以。到得傍晚时,萧琨无精打采地回去,项弦才突然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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