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此处,语气加重,变得愤恨难平:“我知道你天性叛逆,但始终对你还有期待,直到上一次,我亲手在伏魔狱抓住你,当时看到你眼中的恨意和不驯,我知道我彻底失败了,你终究会和我离心离德……但好在……”徐旷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道,“我不只你一个儿子。”
“阿月,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呢?”徐旷紧盯着他,像一头警惕的老狮子,身体寸寸紧绷起来。
“是你该想想你该当如何,”月行之平静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毁掉伏魔狱,遣散景阳宗,将真相昭告天下,自裁谢罪。”
“哈哈哈哈……”徐旷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疯话,笑罢,他突然变了脸,阴鸷雪亮的眼神盯着月行之,“我要是不呢?”
“那我便替你做了!”说话瞬间,月行之祭出浮光剑,斜向一斩,剑光如电,随即带起血光,将徐旷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滚烫鲜血喷涌而出!
徐旷虽然有所防备,但他着实没想到,月行之——他的亲儿子,真的敢毫不犹豫向他挥剑——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血喷出来那一刹那,他才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那个他养育调教十几年的孩子了。
“你……你竟然……”徐旷难以置信地看着月行之,同时飞身后撤,祭出佩剑,挡在身前。
“是啊,”月行之扬眉轻笑,看了一眼手中光华灿烂的浮光剑,“我体内妖骨已经觉醒,这把剑用得更加得心应手了呢。”
“放下那把剑!”徐旷目呲欲裂,大声呵斥道,“你被妖骨和这把邪门的剑迷惑了心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月行之唇角微提,勾勒出一个凉薄残忍的弧度,斩钉截铁地说,“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刚才那一剑,是为我生母,为她生前受辱,死后还被你禁锢在伏魔狱做花肥。”
月行之脸上溅上了血,他逼近徐旷,神情冷肃,仿佛一个复仇的煞神,但这次徐旷不可能再坐以待毙,一手掐诀格挡,一手持剑直刺月行之心口:“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子,今日留你不得!”
月行之旋身避开剑锋,持剑迎上,妖骨觉醒之后,他身体伤痛痊愈、灵力倍增,与徐旷几乎不相上下,而徐旷一夜奔波,刚又受了伤,此时是勉力支撑,倏忽百招过去,竟渐渐落了下风,他想求援,但月行之落下的禁制又不是一夕能够破开的……
心神稍一分散,便留了破绽,月行之一剑从侧后攻入,剑锋豁开了徐旷腹部,鲜血飞溅。
徐旷痛呼一声,拿剑的手开始颤抖。
“这一剑,”映照着血光,月行之双眼通红,声如寒冰,“为我母亲,她被你设下禁咒,十年来日夜煎熬,最后尸骨无存。”
徐旷已经很难再维持仙盟首尊的体面,他冷硬的面孔裂开了,又惊又怒,看着月行之的眼神甚至透露出罕见的恐惧,他实在没想到月行之被封印十几年的妖骨不仅破封觉醒,还在短时间内给它的主人带来如此蓬勃的灵力,就好像汇聚了一股他不能理解的、来路不明的力量。
“啊——”徐旷强忍疼痛,大喝一声,将毕生修为发挥到极致,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刺出惊天动地的一剑,剑气横扫,书房内一片狼藉,墙壁地面寸寸碎裂,月行之设下的禁制被连带震开——
然而月行之没有全力闪避,任由那一剑洞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自唇角流下,月行之笑了一下,那笑容又冷又苦,带着悲凉和自嘲:“我受你一剑,算是还了你的养育之恩……”随后,他在徐旷错愕的目光中,迎着剑锋挺-身向前,将浮光剑稳稳刺入徐旷的胸膛。
“这一剑,是为阿莲。”
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徐旷避无可避,胸口被贯穿,血流如瀑,他再也无力支撑,向后仰倒。
“嗬……嗬……”徐旷嗓子里涌出的血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他死死瞪着月行之,带着最后的恨意说,“我……我最大的错,就是……就是留……留下你……”
月行之抽出浮光,缓缓跪下,膝盖抵住徐旷的胸膛,他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将死之人,心里有一瞬间的空茫,但是手中的浮光剑发出更加盛大的光芒,剑身竟隐隐变成了血红色,月行之仿佛能听见剑灵在催促呐喊,他没有再犹豫,将浮光横在徐旷的脖颈前,一字一字清晰冷静地说:“你最大的错,是从来不把人当人。”
“这最后一剑,是为被你戕害的无数妖族,他们的仇,就此报了!”
仿佛自四面八方响起无数无声的呐喊,虚空之中那些枉死的妖的魂灵聚拢而来,层层叠叠,自上而下,注视着这穿越时空与生死的一刻——
剑锋压下,割断喉管,徐旷死了,死不瞑目。
月行之僵硬地跪着,直到徐旷彻底没了气息,他才终于无法支撑,栽倒在一旁。
他侧目看了一眼徐旷死状狰狞的脸,突然想起他虐杀烈鳌的情景,还有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
若是师尊知道他这样残忍地杀了自己的父亲,会不会一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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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月:爽了。
第53章 逆世行(三)
书房内烛火明灭, 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徐旷早已气绝, 月行之躺在那里也如同尸体一般,他脑子昏昏沉沉, 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贺涵灵死的那一刻,他很确定地知道他要杀了徐旷, 在伏魔狱看到那地狱一般的景象,这个念头就更明晰了, 他在沉渊那里得到了更完整的真相,然后放了牢笼里的妖族, 再堵住徐旷一剑一剑把他杀了……
他做这一切都有条不紊,果决坚定到近乎麻木的地步。
但现在呢, 他父亲, 景阳宗的宗主, 仙盟的盟主, 整个仙族最有权势的人,死了, 惨死在自己儿子的剑下……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或者不如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他罪孽深重, 死不足惜。
月行之任凭那贯穿身体的恐怖剑伤源源不断地流出血, 他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 门突然被撞开, 徐循之闯了进来,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身上不知从哪里带上了血和火的味道——
“哥哥——!”徐循之叫了他一声, 随后就看见了他旁边那血淋淋的尸体。
“啊——”徐循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仓促间后退两步撞在了墙上,但也仅限于此了,他竟然很快稳住了心神,重新把目光落在月行之身上,“哥,你受伤了?”
月行之艰难地站起来,抬起手挡住了想要靠过来的徐循之,他苦笑一声,那笑容在溅了血的脸上显得有几分狰狞,但其实他只是觉得释然:“你来得正好,我杀了你爹,你杀了我给他报仇,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着,月行之便踉跄几步扑过来,他想把浮光剑的剑柄,递到徐循之手上。
徐循之没有接剑,而是把摇摇欲坠的月行之接在了怀里,然后同他一起跌坐在地,又匆匆给他渡了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哥,”徐循之眼里有泪光,他微微颤抖的手和唇都暴露了他此刻心底的慌张,但是他说出口的话是沉稳而清晰的,“现在父亲死了,你是景阳宗的继承人,当务之急是你要站出来稳定局面,我知道你已经把伏魔狱里那些最近抓的妖族放走了,我们就说是红日会的余孽越狱了,是他们杀了爹爹……”
月行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你在说什么?是我杀了他……”
“我知道。”徐循之冷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吗?”
月行之:“……”
他仿佛直到今天,才终于认识这个弟弟,这个一向乖巧懂事,只知道读书的好弟弟。
“你都知道了?你早知道了?伏魔狱里的一切?”月行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徐循之没有否认,他只是说:“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要同心协力,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什么不重要?!”月行之紧紧抓着徐循之的手,指甲陷进他的皮肉,“阿莲还有我两个母亲含恨而死不重要?无数无辜妖族惨死在伏魔狱地底也不重要?”
徐循之看着月行之,他的脸颊隐在灯火暗处,看不清神情,只听他苦笑道:“那你想怎么样呢?伏魔狱地底的噬心花田已经存在了快三百年,杀的妖族和偷种的妖丹都不计其数,景阳宗罪孽深重,即便父亲死了就能抵消吗?如果真相大白于天下,景阳宗还如何在世间立足?近万弟子又如何自处?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受益于那些妖丹,但他们并不知情啊……就这样永远背负骂名,成为仙族嘲笑和妖族仇杀的对象,这对他们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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