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筠鬼使神差地转过身, 嘴边的话还未出口,却因为突然缩短的距离而彻底失语。
太近了。
狭小的空间里, 呼吸声似乎都变得分外明显,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更灼热。
昏暗的光线让近在咫尺的面容也带着看不清的朦胧, 唯有彼此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林筠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应该退开的,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吴恙似乎也愣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一些林筠读不懂的情绪。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连时间都仿佛被拉长,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却更衬得屋内寂静得可怕。
林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你......”
他刚想开口,却听见隔壁传来林卓城打电话的声音。
“宝贝,我这边真走不开……对,家里出了点事……乖啊……”
吴恙也因此猛然回神,像弹簧一般往后挪开,结果“咣当”一下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林筠撑起身子往下看。
吴恙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干脆表情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发神。
……
这觉是没法接着睡了,二人又在床上硬挺挺躺了半天后,瞪着干涩的双眼,干脆一起起身出了门。
夜风微凉,将林筠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吹散了几分。
林筠坐在台阶上,抬眼望了望天空。
乡下没有光污染,星星亮得扎眼,如碎银般洒满天幕。
“你说……”他似乎想要问什么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接着!”
吴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筠一抬头,只见一个圆圆的黑影迅速朝他面门砸下。
林筠身体稍微往后一仰,用手接了个正着——是一个苹果。
“从哪来的?”
“刚供品盘里摸的,我看你爸那司机买了不少,完全够用了!” 吴恙给自己也顺了一个,在林筠身边坐下后咬了一口。
“这不会犯忌讳吗?”林筠刚举到嘴边的手僵了一下。
自从知道鬼的存在以后,他对民间的各种说法比以前要警惕得多。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祭毕,内外举馊,死人吃的是香火气,咱们吃的是实体货,各取所需而已。”
林筠愣了下,忽然笑了:“问题是还没开始祭呢!”
“那不就更不用忌讳了!”吴恙又咬了一大口,伸了个懒腰,顺势往后躺在了地上。
林筠嘴角勾起,也跟着躺下,看向漫天闪烁的星星。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挨得很近。
过了好一会儿,吴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出声说道:“生死如昼夜,轮转不息,天地不仁,从来不管谁先谁后……”
林筠一愣。
吴恙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来得突兀,但他却莫名听懂了。
他因为两位老人产生的情绪,原本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早已被吴恙察觉。
“你爷爷奶奶也好,吕辛树的母亲外婆也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逆了“老终其寿,幼得其养”的常理,但这就像老树断枝,断都断了,难道整棵树就不活了吗?”
林筠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吴恙继续说道:“所以你也别当两位老人家这岁数是白活的,他们见过的生离死别比你多多了,眼下看着是凄惶,但往后活人的日子长着呢。”
一番简简单单的话,让林筠胸口那股滞涩的气忽然就松动了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筠笑着回答。
“切!”吴恙把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带笑,“不知道算了!”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林筠侧头看向吴恙,只觉得这人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些阴冷、沉重的东西都隔绝在外,只要他在,便让人莫名感觉安心。
林筠的眼皮开始渐渐发沉,虫鸣时远时近,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在这块停着棺材的水泥地上,他竟罕见地沉睡过去。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两人,吴恙望着房梁上替换后的白灯笼,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
“等我死的时候,你可要记得我今天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阴蚀骨琀在吴恙的掌心硌出深痕,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东西。
睡梦中的林筠无意识往他这边蹭了蹭,睫毛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边。
吴恙犹豫着伸出手,悬在林筠发梢上方,直到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也迟迟未能落下。
这段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吴恙盯着自己绷紧的指节,想起在文院楼第一次见到林筠的场景。
不,比那还要早。
林筠踏入校门的第一天,吴恙便已经认出了他,骨琀的出现让他意外昏迷了一段时间,但在醒来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文院楼等他。
仅仅只是因为林筠对计划至关重要吗?
石板地传来的凉意浇不灭皮肤下窜动的火,水下的画面在吴恙眼前闪现,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丝恶劣的想法。
要是现在把人弄醒,看着那双总是清亮的琥珀色眼睛蒙上水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咬碎了咽回去,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
还是开始被它影响。
吴恙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只是用手小心翼翼拂过林筠的发梢,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
耳边传来小狗哼哧哼哧的喘气声,林筠的意识还没聚焦,先被湿漉漉的触感糊了满脸。
林筠猛然睁眼,与一张凑近的脏兮兮小脸直直对上。
“哥哥你醒啦!”王小丫高兴地大叫,一旁的大黄也跟着摇尾巴上蹿下跳。
爷爷奶奶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林筠后大惊失色:“哎呦我的乖孙子,你怎么躺在院子睡着了,是床不舒服吗?”
“不是,”林筠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就是半夜想出来看星星,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吴恙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正一脸幸灾乐祸地靠在门边看戏,磕着不知又从哪薅来的瓜子。
“看星星?”
两位老人理解不了这个行为,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催促林筠进屋喝碗热粥,暖暖身体。
按村里的规矩,人死以后需停灵三天。
随着天亮,院子里来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帮着一起布置起丧事。
林筠和吴恙没被安排什么事情,只能百无聊赖地蹲在铁锅旁烧纸钱,不一会就听到外面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
一支穿着白布麻衣的鼓乐班子摆好架势,随着铜钹“锵”的一声,乐器声和阴阳先生的念经声便开始一唱一和起来。
红事和白事,竟都是这么一套。
各种流程和宴席的准备让一群人整天都忙得团团转,直到傍晚才终于将宴席铺开。
林卓城不缺钱,直接按村民所说的最高规格请的丧事一条龙,这群人办事尽心尽力,竟在一旁的小块空地搭了个舞台。
夕阳西沉时,舞台的彩灯“唰”地亮起来,将现场照得流光溢彩,活像开了个迪厅。
几个穿超短裙的舞女鱼贯上台,孝带混着丝袜,纸钱与亮片齐飞,在棺材前跳起了爵士舞。
“这...…这合适吗?”林筠被深深震撼,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吴恙往嘴里塞了两口肉,也暗戳戳笑得不行:“我早听说渝城这边葬礼敲锣打鼓、歌舞升平,现在确实是见识到了!”
“那你们就不懂了,”坐在同一桌的大叔突然插话,“谁说这丧事只能悲办,热热闹闹送亡人多好啊你们说对吧!”
他呷了口白酒,红着脸比划,“人死了魂儿还恋家,整得热闹点,还可以哄他尽快上路!”
“讲究!”坐在林筠旁边的王小丫突然大喊,踩在板凳上站高,举起手里的鲜橙多就要和大叔碰杯,也不知看谁学的。
林筠将她一把揪起,按回在凳子上,往她碗里又夹了不少菜。
等到宴席结束,哭丧的便开始干起活来。
哭丧婆披着麻布往棺材前一跪,抑扬顿挫的哭唱声骤然拔高,在乡间荡出凄厉的回响。
“哎——呀——苦命的卓信啊!”
“你十六岁那年寒冬腊月啊——嗬!”
“为给家里捡柴火,跌进那溶洞啊——嗬!”
她每唱一句都以夸张的抽泣声结尾,余音绕梁,中气十足。
“大哥背着你跑十里山路啊,也没能把你腿给救回来——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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