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一阵强过一阵,仿佛那孩子长出了利爪、又长出了獠牙,疯狂地从他体内撕扯他的血肉,咀嚼他的内脏。每当他以为这一轮疼痛已然痛到极致、无以复加时,下一轮却将他的痛处推上更高的浪潮。
最后,那疼痛排山倒海,无穷无尽。
一开始,林炎紧紧地咬着牙,后来,他连咬牙的力气都失去了。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剧痛挖空,他倒在墙边,无力地喘息着,像一条被剖开肚子的鱼。
“啪嗒”、“啪嗒”。
鲜红的血珠坠到地面。林炎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越聚越大的血池看了半晌,才发现那原来是他自己的血。他收回一只沾满墙灰的手,用尚且干净的手背在颊边轻轻一抹。
勉强聚拢视线,看向手背,哦,是红的。
林炎没有多惊讶。他实在太痛了,痛得脑中生不起别的想法。
都这么痛了,他居然没有死,好神奇。
听说,女人生孩子时很痛,是这样的痛吗?
阿娘生我时,也这样痛吗?
林炎费力地睁开眼睛,林夫人的笑脸在浮动着灰尘的光柱里时隐时现,他嘴里喃喃念着“阿娘”,念了好久,才想起他不是林夫人亲生的。
他的亲生阿娘又是谁呢?他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
林炎重新闭上眼,归允真毒发的时候,也这么痛吗?不,一定不止。林炎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吸气,他听见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濒死般的喘息。
他一定更痛,他是怎么忍下来的,他为什么要忍?他明明可以逍遥自在,远走高飞,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样的苦?
为什么?
凭什么?
可哪怕在临死的时候,归允真都在冲他笑。
为什么要笑?
不要笑了。
拿刀戳我,拿剑捅我,让我陪你一起痛。
又或许,他现在就是在陪呢?
想到这里,林炎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牢房是一锅热油,他全心全意地浸于其中,听到油花在他每一寸肌肤上爆开。
不知过了多久,烧开的油终于冷了,林炎却未能获得一丝松快。
因为他实在太饿了。
颤抖的手费力地往前伸,往前伸,终于摸到早已冷透的馒头,他把头埋在地上,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低笑。
馒头里有毒,从他摸到馒头的第一刻起就知道了。
可是那又如何?倘若不吃馒头,他就会饿死。
几天过去,馒头早已干硬如石头。他一边用力啃着,一边静待剧痛再次将他淹没。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没生出多少怨愤之意。吃馒头,是他自己选的,就像为了消灭蛊母而动武杀人的归允真一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明明可以不管的……林炎捏着馒头想,越想越觉得无语,恨不得当场爬进坟里,掀开棺材,揪着归允真的衣领大吼一句:
你他妈傻驴吗!
第179章 那我也没有办法
疼痛与饥饿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缘。有时,林炎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回当年千刀万剐时的场景,睁开眼睛却发现活剐般的痛楚未曾随着梦境消散而减弱半分。有时他以为他已死了,回过神来却惊觉自己嘴中正塞着馒头。
因疼痛而反胃,又因饥饿而忙不迭地下咽。
林炎用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从铁门处漏进来的光,眼眶干涩。死去活来了这些日子,他还是没梦到归允真。
铁门开了,一只手五指箕张地扣住碗沿,拎来一碗新的馒头。他把新碗放在旧碗边,发现旧碗中还剩着半个馒头,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道:“吃这么少!我做的馒头不好吃吗?”
林炎拿眼风有气无力地瞟着上次见过的那个少年,淡声道:“挺好吃的,就是料加得有点多。”
“这样啊?”少年有些懊恼似的在林炎身边半蹲下,一只手和上次一样从翘起膝边荡下来,“我还以为是我料加得不够多,这次特意多加了点呢!”他把新带来的碗往林炎面前一推:“你尝尝?”
林炎勾勾嘴角,道:“不用了,谢谢。”
少年颇不赞同地摇摇头:“你个大男人,每天就吃这么点可不行啊。”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束纸卷,扔到林炎身前,又从兜里掏出一盒印泥,打开盖子放在地上。
林炎拾起纸卷,展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问题吧?没问题就画押画押。”少年握住林炎的手往印泥里摁,摁到一半似乎嫌林炎腕上的铁链碍事,从腰边摸出一把钥匙帮林炎打开了镣铐。
铁链脱腕的瞬间,林炎反手便是一掌,径往少年颈侧切去。
林炎出掌迅捷,只可惜身体虚弱,手上的力道不足往日十分之一。少年分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却不闪不避,任由林炎一掌切在自己颈骨。
如果没有被毒素摧残,林炎这一掌,就算少年有八条命也一并打死了,然而此刻他却只让少年的脖子肿起一道可怕的印子,骨头有些错位,但并没有断。
哪怕并不致命,这一掌打在身上也是很痛的。少年却不怒反乐,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两眼闪闪发光,深情地捧住林炎向他出击的手。
“一声不吭就打人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握住林炎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林炎的手背,“手也好看。来,再打我一掌。”
林炎微微眯起眼睛。他方才发掌突袭只是心怀侥幸,如果这个少年武功平平,就算自己中毒之后内力不济也能将他打晕。不过从刚才那一掌的效果可以看出,少年内力相当深厚,凭此刻的林炎并不能将他击倒,再打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
无谓的挣扎没有意义,林炎不想平白浪费体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行动。
见林炎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少年眼里燃起的火苗顿时熄了,他垮下脸,嘟起嘴,露出一副孩子气的失望表情,仰天大喊一声:“无聊!”
“嘎啦”一声。就在他大声抱怨的同时,他手上运劲,把握在手里的林炎的腕骨拧碎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林炎眼前一黑,多年习武令他在受伤时做出本能的反抗,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拍向少年面门。
少年放脱林炎断掉的手腕,转而用擒拿手去扣林炎袭来的手掌。林炎应变奇速,变掌为指,绕开少年的阻截,狠狠往他的双目中插下去。
“咦!”少年喊了一声,脸上又现出欣喜的神色,“你武功好得很呐!”
林炎见他和上次一样,并不闪避,心道:有本事这次别躲,我打不断骨头,难道还戳不瞎眼睛吗?
就在林炎的指尖堪堪碰到少年眼皮时,少年猛然偏头,林炎的手指从他鼻梁上擦过去,带出一道血痕。一串血珠挂下他脸颊,他却毫不在意似的,反而低头在林炎手背上落下一吻。
感受到嘴唇的触感,林炎心中升起一阵恶寒,反手欲另起一招,手腕却骤然一麻——是少年吻过林炎手背后,趁林炎分心之际,隔空弹指,点中他手臂的穴道。
眼看林炎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少年立刻抬手接住。他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林炎指缝,以一个近乎十指交握的动作托住林炎的手,灿烂地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谢。”碎裂的腕骨发出剧痛,林炎咬牙道,“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少年捏住林炎动弹不得的手指,往印泥里摁一下,又取过方才那张纸卷。正要往下按,林炎忽然道:“太子遇刺,需要三司会审吧?只凭这么一份供状就够了?”
少年歪过头,一派自带天真行状的眼睛笑得弯起来:“你怎么连这个都懂?你好厉害呀!”
林炎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所以……这上面写的东西,你要好好记住了。”他拿手指敲着林炎指甲盖,“到时候,可别说错了。”
提到那份供状上的内容,林炎又忍不住想笑。上面说林炎是魏国公府私下豢养的杀手,前去刺杀太子乃是奉了叶昭之命。他又想起先前这少年不经意间露出手臂上一枚形似短箭的刺青——那是传说中直属天子的刺客组织的标记,带此标记的人神出鬼没,专为皇帝做刺探情报、伏击暗杀的勾当。事情到此似乎已经非常清晰:所谓的太子遇刺,不过是上面的人做的一个局,除掉太子的同时,也顺便除掉叶家,而林炎不过是恰好撞到枪口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恐怕不太行。”林炎漠然道,“我这个人,记性很差的,到时候一紧张起来,嘴巴里会说出什么话,可真说不准……”
“没关系!”少年爽快地道,“我帮你会记住的。”说罢,他手指一转,从袖袋中掏出一枚细长的铁针。
眼看少年将铁针对准自己手指,林炎立刻想起当初在极乐岛上被竹签插指甲的事情,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就不能换一招吗?有没有点新意!他忍不住道:“就这咱要不还是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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