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谁还没来?”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看到进来的人是谁时,动作快的诸如赢子毅已经抢先站起身来。
林炎摁着赢子毅的肩,把这个试图行礼的人重新塞回座位里去,顺势挤进归允真旁边的位子。此次此刻,归允真的手还悬在酒壶上方,五根僵硬的手指摆出一个活生生的“骑虎难下”。
顿了片刻,归允真“唰”的一下,以霹雳般的速度,抢了酒壶抱进怀里。在座诸人,除了林炎和叶昭,都没人看清这壶酒是怎么突然瞬移的。叶昭见他为了一壶酒不惜动上了最上乘的武功,忍不住笑弯了眉。
林炎瞥了他一眼,在他身前摊开手掌:“拿来。”
“不给!”归允真恶狠狠地道,“这是我凭本事拿的,凭什么给你?”
林炎不理他,转头对赢子毅道:“赢将军,在你军中,若有人私盗他人之物,该如何作罚?”
赢子毅道:“私盗财物,不论大小,一律杖三十。”
林炎这才含笑看着归允真道:“你是要交出来还是打算去外面领杖?”
归允真挑眉:“围炉而坐,酒壶乃大家共有之物,哪来的‘私盗财物’?你这人,怎么胡乱栽赃!”
“这些酒壶,确是大家共有之物。”林炎目光在归允真手上一顿,微笑道,“不过你手上的这个不是。”
归允真抬起手,提着酒壶转了一圈,这才在壶底的角落处看见一个“赢”字——敢情,这是赢子毅的酒壶。不过,这个字实在太小,赢子毅此人在军中又素来没有架子,用的东西都是军中统一的制式,所以归允真情急之下根本没发现。
因为眼神不好,输了一招,归允真磨了磨牙,转头对赢子毅道:“既然如此,那我问大哥借这一壶酒,总可以了吧?”
赢子毅见归允真和林炎斗得认真,忍不住也笑了一下,才道:“兄弟你伤得不轻,还是等伤好了再喝。”
“你……”归允真一脸怒其不争,“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众人又笑起来。
在大家的笑声中,归允真悲愤地交出了手里的酒壶,换上林炎为他倒的一杯茶水。他低头啜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嘶”了一声道:“我刚刚,忽然想起一事。”
众人听他说得郑重,都停下话头来看他。
他勾起嘴角,偏头看着旁边的赢子毅道:“我记得,在阵前,有人和我打了一个赌。”
赢子毅身子一僵,他想起来了。彼时,他还以为归允真带兵不过是玩闹,因而当归允真说要打赌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谁知道,归允真只靠一己之力就杀了对面的守城大将,自己这边的军力,居然真的全无折损!
归允真见他僵硬,脸上笑意愈深:“还记得咱们赌了什么吗?”
赢子毅长长呼出一口气,把手中酒壶一放,挺起胸膛,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气道:“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哦!!!!”周围人全都开始起哄。
众人全是看好戏的神情,等着刚刚被赢子毅“背叛”的归允真要给他出什么难题。归允真用手撑着头,带着一脸坏笑,也不急着说话,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把赢子毅扫来扫去,看到后来,赢子毅干脆把眼睛一闭,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行了,给个痛快吧!”
众人的哄笑声中,归允真慢悠悠地道:“行吧,那就……嗯,你唱首歌。”
“唱歌?”赢子毅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归允真。
“是啊,如此良夜,如此篝火,可不是唱歌的时候么?”归允真笑嘻嘻地道,“舞刀弄枪,行军打仗,咱们见得多了,可没听过你唱歌呢!”
“好!!!”众人齐声附和,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连赢子毅的几个副将都加入了起哄的行列,“唱歌!唱歌!唱歌!”
赢子毅常年严肃的脸忽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连带着说话声音也变小了:“我……我不擅……不擅音律……”
“胡说!”归允真道,“先前那支胡笳的曲子,吹得可好了。是不是?”他转头问林炎。
林炎笑道:“可不是!我多少年都没听过这样好的曲子了,这要还是不擅音律,那可没人敢开口了。”
林炎说完,众人备受鼓舞,吼得更响:“唱歌!唱歌!唱歌!”声音之大,把别的船舱的人都吸引过来,赶着来凑热闹。
赢子毅这一番被架着在火上烤,一张脸都红透了,眼看实在逃不过去,只好道:“好吧,只要你们别嫌弃难听……”
“不嫌弃!不嫌弃!”归允真乐呵呵地催促,“你只管唱就是!”
赢子毅无奈,低头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一曲终了,四下寂寂,竟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睁大着眼,呆呆地看着他。
赢子毅掩面道:“我唱得不好,要是想笑,笑就是了。”
“哪有!”归允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这哪是不好,简直太好了!”
“是啊!”众人忙着附和,尤其是赢子毅身边的几个副将,显然也从没听过他唱歌,此时满脸的陶醉中还带着十分的惊喜。
“只是没想到,将军居然会唱……情歌。”庄姑娘原本一直低头不言,这时忽然开口。
赢子毅嗓音偏低,歌喉并不清亮婉转,谁知道,唱起这古早情歌来,却别有一番深沉厚重。哪怕一首歌已经唱完,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之中,一时竟想不出话来说。
只有林炎,听到歌中的切切情意,猛然想起当日在韩宁家的书房里,叶昭给他看过的一支玉簪。叶昭告诉他,这对簪中的其中一支,是赢子毅的书童从他身边盗来,而另一支,却在当今三皇子的生母、位高权重的贵妃头上。
想到赢子毅至今未娶,这一曲清歌背后,不知有多少放不下的深情。
林炎心中涌起一片酸涩,又想起在那个落满银杏叶的小院里,归允真坐在树上吹的一首《破阵子》。“风流、功名、天下事,从来都是一道的么。”那时,归允真这样说。如今,林炎却想,赢子毅功成名就,更心系天下,却唯独失却所爱——如果,“风流”、“功名”、“天下事”,只能选一样,他林炎又会做何选择?
心里转着念头,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归允真。归允真恰也在此时朝他看来,两人目光相触,同时一笑。
隔着三个人的距离,庄姑娘静静地看着林炎与归允真长久地对视,低低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欢腾雀跃的火苗。
第240章 就算是我
赢子毅因常年驻守北关苦寒之地,因此军中并不禁酒,只是禁止醉酒闹事,上上下下因而练就一身好酒量。众人围坐半夜,聊得火热,不知不觉间,酒液也下肚不少——当然,除了归允真。
被迫保持了十万分清醒的归允真,眼看着旁边韩宁已经开始两眼朦胧,劈手夺过他手中酒壶,本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拥有的坚定意志道:“行了可以了,再喝就醉了。”
手里骤然一空的韩宁,愣愣地盯着火堆半晌,忽然长叹一口气,哀声道:“我都这么苦了,连醉一回都不行吗?”
这一番凄凄惨惨戚戚的自白,把归允真听乐了。“你怎么苦了?说来我听听。”
韩宁提起袖子,低头在自己身上狂吸两口气,垮着一张脸道:“洗了这么多遍,感觉还是有味儿。”说着,把整个人往归允真怀里凑:“你闻闻,你闻闻!”
归允真偏身躲开他的“人体攻击”,笑道:“什么味儿?”
“牛粪味啊!”韩宁崩溃道,“还有……还有死人的味儿,呕……”
归允真笑着拍拍他后背,安慰道:“没味儿!都这么久了,哪里还有味道?”
韩宁捂脸嚎啕:“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几天有多苦!每天就是挖坑,埋死人,挖坑,埋死人……晚上,晚上在牛棚里,臭得人连觉都睡不着!”
“真的吗?”林炎听到动静,转过头道,“我看你每天都睡得跟个死人一样啊。”叶昭在旁边笑出了声。
“那还不是太累了嘛!”韩宁哀怨地看着归允真道,“羡慕死你了,咱们都臭成那样了,你身上还是香香的。”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一边说,一边凑到归允真身边嗅。
不等他贴到归允真边上,从天而降一个巴掌,摁在他脑袋上,直接把他拍到另一边去。
林炎收回巴掌,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狗吗?”
韩宁摇了摇头,无辜地睁大眼,重新肯定一遍自己的结论:“就是很香啊!”
归允真奇道:“我吗?我没有熏香的习惯啊。”
韩宁摆手道:“现在淡多了,先前……先前赢将军刚来救咱们的时候,我们都臭死了,就你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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