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搭上去,花不谢的脸色就变得很诡异,抬头看看他爹,欲言又止,看看蹲在一旁的结巴郎中,还是欲言又止。松开手指想一想,不确定,再搭一遍,重新按上手腕,脸色再度变得很诡异……
以上一系列动作循环八遍之后,花不谢终于崩溃了:“他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死,死死,死了。”旁边的结巴郎中道,“也,也没,没死。”
听着这段对话,归允真在一边挠头,开始觉得他们一家子可能不是医家大夫,而是已经参透生死马上就要登天的真人……
好在虽然过程比较曲折,最后还是成功弄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这结巴郎中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名医,太医院御医之首程慈程太医的师弟,而花满天的一身医术正是授自程慈,也就是说这结巴郎中是花满天的师叔。结巴郎中因为说话吃力,很少出门,此番带着程慈的信物找上花满天,却是为了医治锦山城里突然冒出来的怪病。
这躺了一院子的“尸体”,正是锦山城里那些近来得了怪病的人们。
花满天解释说,这怪病着实诡异。染上了的人基本活不过六七天,就会浑身痉挛而死,药石罔效。
花不谢方才探过地上人的脉,发觉他们虽然看上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身上却有轻微的脉搏,简直是又死又活,不死不活。听到他爹说这疾病诡异,就指着地上的人问:“这幅样子,也是那怪病所致?”
“不是。”花满天道,“这半生半死的情形,却是师叔救人的办法!”
因为得了怪病的人实在死得太快,往往来不及医治人就没了。所以结巴郎中想出了一个延缓病人死亡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弄成这种看起来死了,但其实没死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病人的消耗比寻常人低许多,因此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好让他们有医治的机会。
归允真道:“呃,那薛如义说的尸郎中,又是怎么回事?”
花满天皱眉道:“师叔这拖延时间的法子,看着便像将人害死了一般,传说那尸郎中‘杀活人,医死人’,薛如义就一口咬定师叔就是尸郎中,要我交出师叔的人头他才罢休。”
其实,最早被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找上门来的时候,花满天也不是没怀疑过他的来历。只是锦山城发了怪病已经将近一月,花满天亲眼看到这位师叔为了病人昼夜操劳不眠不休,连吃饭也是抱着病人喂药的时候随便扒两口,劝他休息他就摇头,转手又拿起了穴针。花满天逼着他睡觉,他却死也不肯闭眼,他问花满天,要是他闭了眼,病人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花满天第一反应居然是:那也没办法,他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师叔固执地像块石头。他说话吃力,便少说,只是摇头——他要尽最大的努力,直到最后一刻。
花满天自认对救死扶伤尽心尽力,却从未见到过如此完全不顾己身的医者。在这位师叔惨白的脸色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花满天看到了真正的医者仁心,回头看看顶着武林第一神医之名沾沾自喜的自己,只感到无边的惭愧。
归允真道:“既然是在救人,让他们进来看看不就行了?”
“不,不不不,不行!”结巴郎中急着道,“传,传传上了,会,会死!”
归允真:“哎?”
搞什么!这病还是传染病?那他们和这一院子病人温存了这么久,不也危了?
想起之前他们进门的时候,带人来围剿的薛如义却只是在门外看着,完全不想跟着进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早说啊!
第17章 是来,杀,尸郎中?
“大哥,不好了!”
一个风一样的男子从后院直刮到前院,等他终于立定的时候,众人全都眼前一亮,心里不约而同蹦出两个字:
美男!
这人虽然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但是保养得甚好,一张脸上没多少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显厚重温润。四个字总结的话,就是:
气质美男!
气质美男叫花满天“大哥”,可两个人一个长得粗犷,一个长得细致,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血缘关系。而事实上他俩也完全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此人姓戚名忆,曾经也是名满江湖的剑客,不过现在江湖上已经没有留下多少关于他的传说,因为他隐退得特别早。而他之所以隐退得很早,倒不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而纯粹是因为他呃……早婚早育。
十八岁娶了意中人,为她退出江湖,二十岁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家庭温馨美满幸福,直到他儿子五岁那年,得了天花。
医馆的人一听到是天花,总是瞬间变了脸色,然后让他等,等到最后还是一扇紧闭的门。颠沛辗转,等孩子送到花府的时候,已经只剩了半口气——那天是花满天亲自开的门。
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花满天将怀里的孩子放到榻上,俯下身来,用自己的嘴给孩子渡气。这个长得一脸凶相怎么看也不像个名医的人,渡起气来却极尽温柔,为了照顾孩子的吐息,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看到那样的花满天,不知为什么,一路上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戚忆泪流满面。
孩子没能救活,妻子随之而去,人生从此拐了一个大弯,戚忆再也没离开过花府。
他与花满天义结金兰,并向他拜师学艺。他也要做一个永远不会对病人关上大门的医者。
此时戚忆冲进前院,作为气质美男却根本顾不上拿捏气质,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的人说,再不交出‘尸郎中’,就要放火烧宅!”
众人一听,脸色全都难看起来。
归允真打个哈哈,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他那把扇子,倒拎着,在指尖一荡一荡,转身往门口走,边走边说:“嘿,这帮人怎么这样,太也不讲理,这可不行,这么大的房子,那是说烧就烧的吗,自己买不起也别烧人家的啊,不行不行,我得去劝劝……”
当然,他才迈出去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料想是花不谢又要骂他“找死吗”,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打算回敬一句,脸上的笑容却僵住。
拉住他的不是花不谢,而是林炎。
林炎脸上的表情和当初在人肉妈妈的地牢里问他“凭什么强出头”的时候一模一样,说的话也毫无新意:“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归允真自动帮他接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去普及一下防火安全小知识,不要这么紧张嘛……”
林炎沉着脸,那张缥缈如画的脸忽然又在一种莫名激烈的情绪中生动起来了。归允真忽然有种感觉,林炎此人其实一直是死的,被人冤枉、被人打、被人抽的时候都随便,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活过来。
林炎目光灼灼,仿佛要看穿归允真这幅吊儿郎当模样背后的真心,顿了顿才道:“你可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往往引火烧身。”
归允真差点随口就说“哦是吗,那某人以前还炸二品巡抚的墙、顶着万人大军送信呢,也没见他顾虑后果如何”,话没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吞回去了——是啊,他当时没顾虑后果如何,但实际的后果如何呢?
归允真不知道。归允真只知道此刻他面前这个脸色苍白逆来顺受的林炎,和人肉妈妈口中那个骄傲放肆璀璨如霞的少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归允真又想起来,在白河他想阻拦府兵杀人的时候,林炎叫他不要去;在地牢里他想号召大家一起对付人肉妈妈的时候,林炎叫他不要去;现在他想叫外面的人不要因为误会而放火,林炎还是叫他不要去。
分明自己自暴自弃任人打骂,却总是叫身边的人明哲保身。
归允真哼了一声,道:“烧就烧呗。”
林炎浅淡的眉峰一凝,莫名显出一丝深重来,道:“烧到了你的亲人、爱人呢?”
归允真呆了片刻,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后他拍开林炎拽住他的手,手里的折扇啪啦一下打开,边笑边扇风道:“窜天猴吗?烧这么远。那我更加要普及一下防火安全小知识……”说罢,朝门口扬长而去。
支开看门的小童,归允真自己打开大门,朝外探出半个头。门外的薛如义听到门栓的动静,原本如临大敌地拔剑在手,看到探出的半个头是归允真,又把剑插了回去,哼道:“怎么又是你!”
薛如义这个“又”字用得很灵性,显然他老人家也想起来曾经在萧月的寿宴上和归允真打过照面。
归允真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最后落到站在薛如义身旁随侍的一个瘦高剑客身上。那剑客其貌不扬,年纪也还轻,既然跟在薛如义身边,大约是他的某个徒弟。归允真一边叫着“哎呀呀”,一边冲出门来,眼含热泪,双手颤抖,捧住那瘦高剑客的手:“这位便是锦山派的薛掌门吧,在下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耳闻不如目见,见了之后如沐春风,风采照人,人人敬仰,仰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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