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允荣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顿了一下,才道:“原来你知道!小真把这个都告诉了你,你一定是他至交好友了。”说完,亲热地上前一步,再没有了方才的客气疏离,拉着林炎的手道:“他刚刚服了药,现下估计睡下了,你晚些要是有空,不妨去找他说说话。”说着朝林炎挤挤眼睛,低声道:“咱们家的大夫管得严,为着小真的病,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小真又是个闲不住的脾气,之前已经离家出走过一回,现在肯定闷着呢。要是有朋友探望,他一定高兴。”
林炎自然立刻答应。心想,原来归允真放着天下第一大靠山不靠,非要一穷二白地闯江湖,是因为这个么?
过了一会,又想:他兄长把我当作他的至交好友,但他恐怕不这么想。
当下归允荣就向林炎指了归允真住处所在的方位,让他有空可以去找归允真聊天,府里别的地方也可以随便逛,当作自己家一样就行,千万别拘束。林炎再次道谢,这次却不是客气,而是真觉得这位兄长(虽然这么叫,但是归允荣年纪看起来好像比林炎还小着一两岁)举止温雅性情爽朗,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
归允荣摇头表示不用谢,转身想走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嘱咐:“对了,前几日下了两场暴雨,西北角的园子被冲坏了,正请了匠人来修。树还没种,坑已经挖了,偏偏昨晚又下了雨,搞得到处都是泥,乱七八糟,最好别去。”
林炎道:“多谢提醒。”
归允荣摆摆手,走了。
吃过晚饭,林炎记着归允荣的话,打算去归允真的住处走一走。
虽然归允荣之前指路的时候说得清楚又明白,林炎对自己的记忆力也挺有信心,没想到真的在归府里走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就好比走迷宫的时候,要是有双翅膀飞在天上,那自然是对哪里该拐弯哪里该直走看得一清二楚,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但是一旦落了地亲自在迷宫里走起来,那成竹是断然没有了,有根笋就不错了。
林炎此刻在有山有水有瀑布,脚下道路比八卦连环阵还复杂的归府里走着,深深感到心里头那最后一根笋也被人夺了去,简称夺笋。
头一炷香的功夫,还可以假装他只是在前一个路口拐错了弯,只要往这里一绕再往那边一拐就能回到正途。等到距离他出发的时刻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而他依然山穷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林炎不得不承认一个悲怆的事实:他在归允真家里迷路了。
好在,林炎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并积极寻求解决办法。解决办法自然是:问路。
归家号称财富天下第一,眼下看来绝不是吹,不仅家大业大,而且仆从也不少,这不,及时雨一般,正在林炎想问路的时刻,左首一个假山之隔的地方就传来了人声。仔细一听,应该是两个下人在交谈。
其中一个语带调侃:“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还穿起新衣裳来了?”
另一个咳了一声,道:“上头既然赏了,不穿白不穿。”
第一个嗤笑一声:“不是吧?往日也没见你这么大方。啧,你别说,你脸蛋长得俊,这么穿起来,和先头那几个比,倒也不差。”
第二个道:“什么先头那几个?”
“在我跟前,还装什么傻!”第一个忽然压低了声音,可惜林炎内力深,这隔墙之耳灵敏得很,还是给他听见了。“你揽了西北角的活儿,又打扮成这样,不就是指望被那人看上?”
第二个忽然急了:“你……你胡说什么!”
第一个哼了一声:“是我胡说么?你存了什么心,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再说了,你便是存了这心,那又怎样?先头那些,杀猪卖酒骑驴跑马的,也没比你高贵,他们能行,你就不行?”
第二个似乎被人说中心事,许久没有言语。第一个就接着打趣他,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得远了。
林炎本来只是单纯地想问路,一不小心好像听到了什么劲爆的闲话,就不好意思突然蹦出去惹人难堪了。眼看那二人行进的方向,正是日前归允荣嘱咐过因为被雨水冲垮正在整修泥泞不堪一塌糊涂的西北角。林炎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简单。
然而,既然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不该听的墙角别听,不该管的闲事别管,才是为客之道。虽然不该听的墙角已经听了,但那也不是林炎故意的,问题不大。很快,他找到了其他仆从问明道路,终于抵达传说中归允真所住的院子。
归允真的院子除了和整个府邸保持一致的古朴幽深的风格以外,还额外种了许多竹子,平添几分高洁。林炎在院子外面敲门,出来了一个和之前开大门的小童一样沉稳从容的童子,低声问林炎有什么事。
这么简单的一问,却让林炎小愣一下,因为他确实没什么事。顿了顿,才说是来找朋友叙旧。小童子听后点头,却没有让林炎进去,而是说归允真正在养病,已经睡了,请林炎明天再来。
想起白日里归允荣说他们家医师管归允真管得很紧,害得他甚至干出离家出走的事,林炎那时还有点疑惑。现在看到归允真白天也睡,晚上也睡,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这份无聊可想而知,难怪他要跑。
不过总归是治病要紧,他既然睡了,林炎也不好打扰,这就往回走。
有一句诗道“相见时难别亦难”,大概意思是说,和一个人见面很难,分别也很难。放在林炎头上,差不多就是,从他住处走到归允真的院子很难,从归允真的院子走回他住处也很难——简单来说就是,林炎又迷路了。
去的时候迷路,是因为林炎坚信自己记性很好,听归允荣讲过一遍路途就理应走得过去——虽然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而回来的时候迷路,是因为林炎坚信自己记性很好,已经亲自走过一遍的路就理应走得回去——事实证明这依然是一个错误。而这种基于对本人能力的不准确判断导致的错误,往往会因为犯错的人偏不信邪,非要证明自己,因而将错就错,一错再错,错之深矣,谬之远矣。
后果就是,等林炎终于愿意承认他就是一个路痴的时候,他已经离他的住处十万八千里。
迷路太久,月已经上了柳梢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声。归府这古朴幽深的装潢风格的弊端就是,入夜之后,太古,太幽,太深——一旦迷路,就很凄惨。
惨上加惨的是,林炎走着走着,脚一崴,差点头上脚下,摔进一个大坑。仔细一看,一拍脑袋——这,这不是,早先归允荣嘱咐过的,到处都是坑、尽量别来的西北角么?
虽然不幸,但来都来了,林炎想起之前不小心听到的墙角,胸口一颗许多年没有活跃过的好奇心不知怎么的忽然蹦跶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泥坑,走到西北角唯一的一栋小楼下面。
和归宅里别的地方不同,这座小楼外面没有院子回廊,只是孤零零的一座,静悄悄地伫立在林间。而就在林炎走到小楼正下方的时候,上方嘎啦一声,有人推开了一扇窗,紧接着,头顶传来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朝林炎头上坠下来。
暗器!
林炎反应迅速,立刻飘然后退一步,没受伤的左手暗暗凝力,要是那暗器在半空中炸开来,他也能用掌风把它们拍开。
谁想到,那暗器既没有炸开,也没有追着林炎拐弯,下落的速度更加不快,慢悠悠的,轻飘飘的,就算林炎不躲,恐怕也砸不伤他。
狐疑之中,那东西已经落到林炎面前,等看清那是什么玩意之后,林炎愣怔一下,接着火速伸出手,趁那东西跌在地上之前把它捞在手里。
接在手里的东西,触手温润,乃是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玉梳。而且,玉梳显然在掉下小楼之前还握在一个人手里,上面依然留着那人的体温。
林炎愕然抬头,月光大好,小楼檐角也有灯笼,虽不十分亮堂,却刚好够照出一张倚在窗边,朝林炎低头含笑的脸。
林炎彻底僵住了。
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念头,全在一瞬间蒸发殆尽了。
他就这么捏着那犹有余温的梳子,呆呆地站在楼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楼上,像戏本里被狐精大仙迷住的傻书生。
林炎事后回想那一刻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当年他还在赤霞派的时候,有南冥派的前辈前来切磋功夫,前辈带了一位关门女弟子同行,那位师妹年纪虽小,却已有了“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见面之后,所有人都道,名字可以起错,称号绝不会有错,师妹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时间整座赤霞山所有年轻弟子都为争一个和南冥切磋的名额打破了头,这个争抢甚至不分男女。林炎当时还问过自家师妹,你是女的,你赶着凑什么热闹?师妹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就许你们男的看美女,不许我们女的看美女么?美女之前,人人平等。林炎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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