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帆还要再劝, 沈少将忽然开口：“秦同学，有什么事吗?”
“这是双燕发布在驰援榜上的任务，我们五人小组已经圆满完成。我想，我们的实践分数发放, 应该由督学你审批。”秦封将手中的实践单递给沈言陌。
沈少将接过实践单，认真查看。因为彻夜处理大杨林场又在破晓时赶赴皇宫，他的脸色缺乏睡眠有些憔悴，眉眼却仍旧是淬锋的凛冽。
叫人真想看看这柄轻薄锋锐的利刃，到底能弯折到什么程度。
沈言陌运笔如行云流水，哪怕收敛了三分，上挑的笔锋仍旧可见金戈杀伐的锐气。
而就在这几秒内，秦封看了顾帆一眼，不带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是凶兽假睐中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
顾帆僵在了原地，莫名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哪怕上一刻秦封还在对他微笑，哪怕身后就是令人信赖的沈少将，他都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一个能用30亿买他名字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似乎也都不足为奇。
Omega勉强笑了一下：“言陌，我有事先走了。”
顾帆来不及听到未婚夫的回应，就狼狈地逃脱了这个压抑的房间。
抬头看见顾帆仓促离开的背影，沈言陌闪过一丝疑惑。
秦封却没有解答沈言陌困惑的自觉，他只是问道：“沈督学，我们的实践分数审批通过了吗?”
沈言陌将填写过的审批表递给秦封，莫名心生预兆，手没有松开。
材质柔软的审批表被两股力道扯得紧绷。
青年的手修长完美，搭在审批表上显出玉白的肤色。而相比之下，沈少将的手就未免显得秀气了些，是有失Alpha颜面的文弱。
见沈言陌抓着审批表不放，秦封有些疑惑地看向沈言陌：“沈督学?”
没有嘲讽，没有恶意，也没有试探。和这些一起消失的，还有青年进入军校三个月以来，凝视沈言陌时总会有的灼灼热度。
宛如他们只是最普通寻常的师生。
沈言陌松开手，看着秦封离去，极倦怠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
当初借用“顾影”这个名字才和秦封相识，顾帆这位顾家旁出的Omega，当然比起沈言陌这名Alpha少将，更符合秦封的找寻标准。
所以，青年突然抽离出所有热情和探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事情发展已经如自己所愿了，那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意识这么想着，身体却抗议似地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沈言陌精神力开始不安稳地翻涌，本就因为信息素紊乱导致的意识海裂缝进一步扩大。
蕴含着精神力恢复药剂的甜品就放在办公桌上，顾帆离去匆忙没有把它带走。
沈言陌却没有动它，给莫琳发去讯息后强忍着疼痛继续办公。等电子管家播报了两次时间，他才忽然想起军医莫琳告假了半天。
等到脑海中这波尖锐绵长的疼痛退去，沈言陌终于起身出门。
军校里的智能售货点，每天会供给几支B级精神力恢复药剂，因为价格昂贵，学生们并不捧场。
可惜的是，沈言陌今天运气出奇地差。他在货架上最终只找到了一支B级药剂，可以缓解6个小时的疼痛。
沈言陌拿起药剂，售货点又有人进来。
“我们明明出了这么多的力，却只得到了20分的实践分数，各大媒体报道上别说我的模样了，连名字都没有。”
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男声。
“当然，我登不登上头条不要紧，重要的是秦神你竟然都没有被报道。我们出工出力，风光都让沈少将夺走了。”
沈言陌脚步一滞，货架遮挡了他的身影，也遮住了对面人的模样。
熟悉的声音响起：“贝洛你不是要找精神药剂吗?”
“唉，这次要不是秦神你在，我们肯定九死一生。”贝洛虽然身还在军校，已经把社会生存技能点满，讨好老板的话张口就来：“我反思了一下，还是想买几支备用，以防机甲战斗时意识海枯竭。”
两个人的脚步顿住，越过一排货架，沈言陌正站在他们面前。
说人坏话被正主撞了个正着，贝洛摸头，讪讪道：“沈督学好。”
沈言陌避无可避，对着贝洛微微颔首，走向付款台。
他跟秦封错身而过，余光看见秦封神色温柔地问旁边的男生：“今天真是不巧，这里的药剂好像都卖光了。你很想要吗?”
男生似乎说了什么，身后便传来了秦封的声音。
“沈督学，请等一下。”
秦封的信息素会加速他的紊乱病症，秦封恶意冷漠的举止会让他心绪波动。沈言陌的意识海已经出现了大块的裂痕，理智考虑，他应该避免强烈的负面情绪产生。
可沈言陌还是顺从地停住了脚步。
他脸色苍白，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秦同学，有什么事吗?”
黑白分明的澄净眼睛与秦封对视，有种安静乖巧的错觉。
“沈少将的这支精神力药剂，还没有付款吧。”秦封语气温和，里面有不容拒绝的强势：“那麻烦你转让给我的朋友。”
尖锐的疼痛再次传来，沈言陌眉心紧紧蹙起，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高峰消去，他才有余力重新看向秦封。
秦封神情仍旧是温和的，只是因为等待了多时，隐隐有些不快。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成一团，酸涩疼痛中有着委屈，沈言陌艰涩开口：“为什么?”
“售货点是军校为了学生便利开设的，我想沈少将不会与学生争利吧。”秦封温和地解释，之前见面必有的冷脸仿佛只是错觉：“贝洛需要这支药剂。”
秦封好脾气地摊开手，沈言陌却紧紧地攥着这支药剂不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需要它。”沈言陌执拗道。
太难看了，不过是一支药剂而已，他早就习惯了忍受疼痛，却忍不住抢夺这支B级药剂，还有药剂背后蕴含的六个小时平和时光。
“我更需要它。”因为疼痛反应有些迟缓，沈少将又说了一遍，长睫翕合像破损的蝶翅，微红的眼尾泄露出几分委屈。
沈言陌很早就在父亲和老师那里学会了收敛无用的情绪，却在秦封的步步紧逼下，屡次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就像雪豹放弃了防御，主动露出柔软腹部，对着猎人讨饶。
只有被人偏爱在意，委屈才有价值。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秦封凝视着沈言陌，声音温和，甚至可以听出尾音上扬的讶异：“我和沈少将，好像并不太熟吧。”
沈言陌好像忽然间退化成了懵懂的幼童，听不懂秦封的话，也失去最后辩驳反抗的力气。
“我只希望，对我重要的人能拿到它。”秦封有耐心地重新摊开手掌。
沈言陌顺从而缓慢松开手指，把药剂放在青年的手掌上。
听着离去的脚步声，沈言陌倚着货架，突然疲倦到了极点。用最后一丝力气给莫琳发了定位，他放任过载的身体把自己再度拖进了昏睡。
逃避似乎奏效了，沈言陌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莫琳正给桌上的植物浇水。
刚才的一切恍如梦境。
女性beta的背影清瘦得厉害。
沈言陌强迫自己从昏睡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说道：“这半年的时间你跟着我连轴转，既然婚假申请已经通过，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少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我怎么可能告假，”莫琳立刻说道，然后顿了片刻，耸耸肩：“再说，我已经不需要婚假了。”
“是婚礼打算延期吗?”沈言陌眉心轻蹙：“返回南方军团的时间不定，结婚还是尽早为好。”
“这次告假半天，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他会在三个月后娶一位新娘。”莫琳语气轻快：“新娘不是我。”
想起那个曾经每天在军部门口等待莫琳下班的模糊面容，沈言陌有着淡淡的不解和怒意：“你只是离开了帝都星两年而已。”
无所不能的少将罕见地展露出情感上的稚嫩。
莫琳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变成了怅惘：“少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原地等待。”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没有义务等我，我也没有必要指责他。”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可以坚如磐石恒古不变，也可以旦夕间就消失。
沈言陌一时失语，接着有了清晰的明悟：秦封当然也没有义务一直在原地等待。
沈言陌设想过倘若青年别有新欢，就会远远守护，送上祝福。但现在看来这种设想何其可笑，单只是秦封似是而非的举止，就会让他抱起不切实际的希望，然后重重坠入深渊。
大爆炸的剧痛都没有让沈少将畏难，可微妙无常的感情痛楚竟会比烈焰灼身更加难熬，就好像锈迹斑斑的钢丝拉锯，将心脏片片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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