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到沈丰,冯香莲旋即点头:“认識认识。”
见对方似是从城里来的,她又急忙说道:“我就是沈丰的阿娘,你认识我家丰儿?他怎么还没回来,是还在后头嗎?”
那汉子道:“回不来了,我是来给你们送信的。”
沈文禄和冯香莲面面相看,以为沈丰这是上榜了,被县老爷留了下来,因此派人前来送信,满脸欣喜之色。
沈文禄搓了下手,谄笑着问道:“送的什么信?是我家丰儿考上了?”
汉子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他们,轻嗤了一声:“考上什么?秀才?他怎么可能考上。”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冯香莲皱着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汉子冷笑道:“还能什么意思,你儿子沈丰本就没考上。”
“怎么会,我家丰儿念书这般刻苦,怎么可能没考上。”冯香莲说着打量着他:“你是什么人?我可没在书院见过你,谁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在胡诌。”
沈文禄也跟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家丰儿到底去哪儿了?”
“你们不信便算了,我来也不是跟你们说这件事。”汉子冷眼睨着他们道:“沈丰在飄香樓听了曲儿,听完说给不起钱,如今还在樓里,我们管事也没为难他,暂且把他留了下来,你们凑个數再来贖人吧。”
听见飄香樓几个字,两人又是一怔,谁不知道城里的飄香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窟。
冯香莲的脸色白了白,仍是梗着脖子说道:“什么飘香楼,我家丰儿怎么可能去那种腌臜地儿。”
沈文禄却是想起沈丰之前偷家里的鸡去卖钱,之后每次回来也都向冯香莲要钱买书,看着汉子道:“你是飘香楼来的?”
汉子轻呵了声,直接扔给他们一截断掉的袖子,“有没有去过,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冯香莲接过袖子看了眼,的确是沈丰的,再看到上面的血迹,神色顿时一慌,急忙问道:“我家丰儿没事吧?他怎么样了?”
汉子道:“早些拿钱来贖回去可能没事,晚了可就说不准了。”
沈文禄的声音颤了颤,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汉子道:“一百两。”
冯香莲听到这话,脸色登时一片煞白,眼睛一翻,竟是直接暈了过去。
汉子重新坐上牛车:“信我已经送到了,管事说了,只有三日期限,三日过后,人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汉子说完,坐着牛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人在原地。
见冯香莲暈倒,沈文禄连忙扶起她,回头朝四周大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眼下天色已黑,地里干活的人早都回去了,四周并无人影。
次日,沈家的事很快便在村子里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沈丰去了城里的飘香楼,还欠了飘香楼一百两银子。
要知道,一百两可不是小數目,寻常人家一年也就顶多攒个十两,沈家当初靠着沈应打猎,日子在水塘村过得还算不错。
可自从分家之后,沈家便一日过的不如一日,成日只盼着沈丰能考上秀才,谁曾想结果竟出了这事。
袅袅炊烟飘在屋顶,山脚下的草屋,几道身影正在灶屋里忙碌着。
林春蘭剁好肉碎,加入调料拌成肉馅,听周氏说着这事,问道:“沈文禄一早真上你家去了?你们借了没?”
周氏将肉馅夹在切好的藕片里,说道:“那可是一百两,哪个人家有这么多,就算有,谁又肯借,你说沈丰是被诓了便算了,想不到堂堂读书人,竟然去那种地方,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因着陸芦怀了身子,沈应怕他累着,一早便找来了陈家的周氏帮着一起烧饭。
杜青荷缝好衣裳,也跟着来帮忙,在旁边择着扁豆,听她们聊着,问了一句,“那沈丰到底考上了没?”
周氏摇了下头道:“沈丰真要考上了秀才,冯香莲不早出来嘚瑟了,飘香楼哪里还会找他麻烦。”
杜青荷道:“这倒也是。”
林春蘭接着又道:“我还听说,冯香莲在得知这事后,直接晕过去了?”
“那可不,还是沈文禄来找我家大田二田给抬回去的。”周氏将做好的藕夹肉放进蒸屉里:“得亏当初分了家,不然他们肯定还来找上大应。”
她说着,看向一旁正在择菜的陸芦道:“这就是个补不上的窟窿洞,芦哥儿,你们可千万不要心软。”
陸芦择好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点头嗯了声。
除了沈穗,他和沈家的其他人本就不熟,自从出了偷鸡那事,更是毫无来往。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沈穗。
正想着,林春兰便提起了她,“只可惜了穗姐儿,好好一个姑娘,被她亲娘磋磨成那副模样。”
说到沈穗,周氏接过话道:“说起来,穗姐儿今年也有十六了?不知冯香莲有没有给她相看什么人家。”
说着,她扭头问陸芦,“芦哥儿知道嗎?”
陆芦摇摇头:“好像没有。”
听出她问这话的言外之意,林春兰说道:“嫂子认识的人多,帮着穗姐儿瞧瞧呗,这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不差,手脚也勤快。”
“行,我帮着瞧瞧。”周氏爽快应下:“改明儿我就去问问我娘家的大姑姐,正好她那侄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陆芦道:“那就麻烦大娘了。”
周氏道:“不麻烦。”
饭菜已经做好了,只等锅里的藕夹肉蒸熟就能吃,陆芦拿着择下来的菜叶子去喂鸡,顺道叫几个盖房的汉子收活吃饭。
沈应自是也听说了沈家的事,看到陆芦从灶屋里出来,帮他接过菜叶子,一起喂着养在屋后的鸡鸭。
见陆芦似在想着什么出神,沈应温声道:“放心,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
他对沈文禄最是了解,什么事都没他面子重要,更别说沈丰这次还落了榜。
当初那事闹得那么难看,就算冯香莲想来,沈文禄也不会来。
陆芦听他这么说,轻轻点了下头,却仍微蹙着眉,“我只是有些担心穗姐儿。”
第66章
深秋一过, 轉眼便是立冬,早晨的寒风冰凉刺骨。
东边的天儿剛泛起鱼肚白,沈穗便早早从草棚里起来, 扫地喂雞做早食。
馮香莲没给她做冬衣, 她的身上仍穿着秋天的单衣,很是单薄,只有靠近灶膛才能暖和些。
一大早, 馮香莲和沈文祿便吵了起来, 声音从堂屋传到她的耳朵里, 听着又是为了沈丰的事。
沈穗端着两碗煮好的米粥,站在门口,听见争吵声没敢进去。
已经过去两日了,今日是第三日,也是飄香楼给出期限的最后一天。
馮香莲和沈文祿这两日四处湊钱,就连城里的钱庄和当铺也去过了,也没能湊够一百两。
村里的人都知道沈丰惹上了飄香楼,路上一看见他们, 便都离得远远的。
听屋内的说话声,似是提到了沈應的名字,沈穗微微皱了下眉。
堂屋里, 馮香莲正催着沈文祿去找沈應借钱:“再怎么分家, 你也是他爹,丰儿也是他三弟,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冯香莲理所当然道:“便是我们没有开口去借, 他也應该主动把银钱送来, 子女孝敬爹娘本就是天经地义。”
她说着又催促沈文祿:“你这就去找他, 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文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坐着没动,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你忘了?当初是你去闹了一番,非说人家芦哥儿偷了雞,鸡没要回来,还賠进去八两银子。”沈文禄道:“沈应那般护着他夫郎,你觉得他还会借?”
提起这事,冯香莲便来气,顿时拔高了声量:“我賠进去的?那方素云的嫁妆银子可不在我手里,要不是你出来认下,咱们能赔他?这会儿倒全赖我一人身上。”
沈文禄双眉紧皱,脸色同样不太好看,“那也是你儿子不成器,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给他钱进城念书,他倒好,去飄香楼听曲儿,这下好了,秀才没考上,还把人折了进去。”
说到最后,沈文禄指着冯香莲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什么我儿子,丰儿不也是你儿子?”被他一番指责,冯香莲看着他道:“丰儿也就今年没考上,如今他的命还在飘香楼里,你这个当爹的还在这里说他的不是,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她越说越来气,说完想起沈丰还在飘香楼里不知生死,神色间又满是担忧。
沈文禄拧着眉道:“那我怎么办,我能去借的都借了,难不成还拿我的命去给他抵?”
冯香莲一语点破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去找沈应借,你就是不想救丰儿,你就是嫌丰儿丢了你的脸!”
沈文禄被她这话戳破,起身甩了下袖子,扔下话:“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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