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悄悄躲在下房拐角处,将众人议论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恼恨不已,冷着脸提着食盒转身,又碰上两个回下房的小太监,见了他便眼前一亮,口中欢欢喜喜地同他招呼,“卿云小公公。”
里头立即静了。
卿云淡淡一笑,“我方送了些点心来,快进去吃吧。”
卿云提着食盒回到屋里,长龄又不在了,他放下食盒,在屋中困兽般地转了两圈,随即扑倒在床上,心中邪火上窜,恨不能回去一把火烧了下房。
被众人妒恨,这在卿云的预料之中,可真听到了那些难听的话,他也依旧是恼恨不已,兼还恨上了长龄。
长龄在东宫可不只是个受宠的摆设,东宫多少事务都要由他安排,那些太监们敢在背后编排他,却是不敢对长龄放一个字的屁,可恨他如今空有太子的宠爱,手中无甚权力,治不了他们。
卿云心中恨极了,恨那些人饶舌,也恨长龄有他没有的,他到底也恨不了太久,太子要上朝回来了,他得紧着过去伺候。
李照每日下朝之后,或早或晚,回了东宫便习惯先用一盏茶,然后洗漱更衣,他素喜洁净,况且天也越来越热,出了汗,身上便不大舒服。
卿云仍是不会泡茶,这一盏茶泡得不好,宁愿不出手,李照也只喝得惯几个人泡得茶。
今日议事,又是一片纷乱,丹州缺银缺粮,还有蝗灾之相,加急的奏疏堆满了皇帝案头,需得再加派人手,上回朝廷已经派了人过去,却是不中用,这回必定要选定了人,否则一而再再而三,有损天威,为这赈灾的人选,李照和李崇又有了分歧,他这兄长一贯冷傲,绝不会因他是太子而有分毫退让。
李照揉了揉额头,他神情若有所思,面色沉沉的,只不言语,殿内的众人也都屏住呼吸,只当自己是根无声无息的木头。
卿云也随大流低着头,却又按捺不住,拿余光悄悄瞥李照。
李照正在思索,随即便感到了卿云那道视线,寻常时候,李照并不介意卿云那一双眼睛没规矩地冲着他瞧,他觉着率真可爱,然而他此时正想国事,对那窥探视线便生出了些许反感,他眼皮一抬,眼神扫过去,卿云接触到他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以为李照是叫他过去的意思,便赶忙提步轻轻走了过去。
李照静静地瞥着立在他跟前的卿云,卿云不知李照叫他过去有什么吩咐,他瞧着桌上茶未动过,便大着胆子端起茶,“太子,喝茶。”
李照瞥向他的手,卿云生了一双小手,双手托着玉色茶碗,比茶碗大不了多少。
“放下吧。”李照淡淡道。
卿云抬眼觑他,李照平素里总是爱笑的,他不笑时也是君子端方温雅面孔,不显严苛,卿云入东宫以来,从未见李照动过怒,便是那日在听凤池附近,李照问话时也是和颜悦色,他对太子心中已不知不觉少了许多畏惧,听了太子的话,把茶放下,又轻声道:“太子殿下可是有心事?”
李照一眼扫过去,“你说什么?”
卿云瞥了他,见他面上仍是常日里的温和,便道:“太子您回来之后便一直不说话,就这么坐着,是今日上朝有什么让您不悦之事吗?”
书房内寂静极了,几个太监都把头垂得低低的,却听太子轻轻一笑,“你倒很会察言观色。”
“因我眼中全是太子,”卿云着意讨好,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照,“想为太子分忧。”
李照盯着卿云那双眼睛,心中思绪几番,蓦了,终还是又笑了笑,“你一个小奴才,如何为我分忧?”
“但凭太子您吩咐!”
“那你替我喝了那茶吧。”
“太子您不喜欢这茶吗?”
卿云重又捧起茶,对李照道:“太子您喜欢什么样的茶,我去学来泡给您喝。”
“我喜欢什么茶,你问长龄就是了。”
“长龄公公说我是太子殿下您说了要亲自调教的,他不敢越权。”
卿云抿了口茶,细细咂摸了两下,“太子殿下,今日这茶和昨日的一般苦,怪不得您不爱喝。”
李照莞尔,“你不懂茶之清味,这不是苦。”
卿云也笑了,“太子,您吃点心吧,点心甜。”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端起点心,却见李照仍笑微微地看着他,可不知怎么他却心下一突,忽而紧张起来,一颗心像是被硬生生地从胸膛里提到了半空,捧着点心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
“赏你了。”
李照笑道。
“下去吧。”
卿云面色一白,心中涌上许多不安,却也不敢违抗李照的命令,微一躬身后便捧着点心退了出去,退出书房时,脸上仍作出骄傲得意模样,他是受了赏出来的,合该如此。
随后,卿云便听里头低沉一声。
“叫长龄过来。”
卿云满面春风地回了住处,关上门,人站定了,目光盯着手上的点心,忽得脸上一阴,狠狠地将手里的托盘点心一气砸了!
一直等到傍晚,天擦黑时,长龄才回到房里,卿云早已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他听到长龄的脚步声便率先迎了上去开门。
长龄方瞧见他,面色便露出些许怜爱不忍,卿云心下觉着要糟,一双眼哀怨哀求似的望着长龄。
长龄道:“用晚膳了吗?”
卿云摇头。
长龄道:“我去膳房给你拿些吃食。”
他方要转身,却被卿云拉住了袖子,只得回头。
“长龄公公,”卿云声音发颤,“太子殿下是不是恼我了?”
长龄道:“先用膳吧。”
卿云心如死灰,却还不肯罢手,死死地揪着长龄的袖子,“太子殿下生气了?他说什么了?我哪里做错了吗?”
长龄斟酌片刻,缓声道:“太子殿下从不跟奴才置气,你放心吧。”
卿云哪能放心,长龄却是拉开了他的手,去膳房端了饭食回来,叫卿云先吃,他已吃过了。
卿云心中又酸又妒,想长龄一定是在太子那吃了。
从前在玉荷宫时,卿云曾发愿只要能顿顿吃上饱饭,他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如今入了东宫,方才一月有余,他不仅顿顿吃饱,还吃得很好,平时太子常有赏赐自不必说,膳房里的吃食也是随便取用,可他现在却是食不甘味,味同嚼蜡,勉力用了一些就放下了。
长龄虽是东宫里管事的大太监,屋里却没有小太监伺候,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哪怕卿云来了,也是他照顾卿云,不过他却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要了一些热水,长龄把热水倒进浴桶里,却见卿云孤零零地坐在床沿,耷拉着脑袋,说不出的丧气,他心下一软,轻轻走过去。
“别难过,”长龄替卿云摘了幞头,又替他散了发髻,轻抚他的头发,“太子殿下还是喜欢你的。”
卿云心中正忧愤难当,心道谁要你假惺惺!只也不作声。
长龄轻叹了口气,手搀着卿云起身,引他走到木桶前,一面帮他解腰带衣物一面道:“太子性情宽厚是不假,可他是太子,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要有分寸,这个分寸得你自己去拿捏,你若不想出错,规矩一点便是了。”
可太规矩的,太子也不喜欢。
长龄在心中轻声道。
长龄见卿云小小的人站在木桶旁,只比木桶略高上小半个身子,看着又倔又可怜,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进木桶。
卿云在热水里轻轻瑟缩了一下,他是在东宫才生平第一次洗上的热水澡,不,他不想离开东宫,更不想失宠,他抬手抓住了长龄的手,“长龄公公,太子会赶我走吗?”
他神色凄惶,看样子是真的怕了,长龄道:“不会的。”
卿云此时害怕,也到底城府不深,不由说出了真心话,“那会让我去下房住吗?”他紧紧地抓着长龄的手,“他们都不喜欢我,会欺负我的。”
长龄听了他这孩子气十足的话,不由笑了,“放心,这个地方我做主,你且安心住着吧。”
卿云听了他这话,也只安心了一半,心下仍是凄楚,太子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主子,可长龄算什么,他竟还要讨好攀附另一个太监吗?
卿云心中痛楚,几乎一夜未眠,听得长龄起身,也顾不得假装正好睡,连忙也跟着起身,他想去见太子,一是探探太子的口风,二是想要弥补一二,他方掀开被子要下床,长龄就拢着衣服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睡吧。”
“时辰差不多了,”卿云道,“该去伺候太子晨起了。”
长龄的手仍按在卿云肩头,卿云那悬在半空中的心随着他的手劲逐渐沉了下去……
“太子说,这两日先不用你伺候了。”
“咚——”
一颗心直沉谷底,卿云脑海中“嗡”的一声,浑身都瘫软了。
第10章
“宫里头得宠失宠,那都是一夕之间的事,从云端到地底,叫人反应不及,一夜之间,就什么都变了,宫里便冷清起来……皇上……您为何忽然不宠爱臣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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