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话,那对话便转了向,开始怀疑苏兰贞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卿云心说他也是。
“我听说这小子在暗暗呈请,想要借调。”
“什么?!借调!他从哪借调!”
“说是少府监和地方上,别忘了,他可是颜归璞的学生,总有些同门能使使劲的。”
“不会吧,那小子的孤寡脾性……”
那头一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肯定。
卿云抢了苏兰贞的笔,苏兰贞抬起脸,卿云唰唰几笔:真的吗?
苏兰贞又从卿云手里将笔拿回,继续批改公文。
“若真叫这小子借调到了人……”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忽得有人猛拍了下桌子,拍桌之声惊得卿云整个人一颤,苏兰贞瞟了他一眼。
“他娘的,要我说,咱们不能就这么把工部让给他苏兰贞,他不是想斗吗?”
“咱们便回去同他斗,他推他的新政,咱们正好阻碍,阳奉阴违不就行了吗?到时新政推不下去,他不还得灰溜溜地滚回新州去!”
“对啊……还是张大人您想得深远!”
“没错,不能叫他借调他人挤了咱们,回去同他斗!”
众人又是一阵推杯换盏,密谋如何针对苏兰贞,约摸半个时辰后,那边似乎叫散了,又在推辞谁请客之类的。
待到嘈杂之声远去,一切恢复了安静,卿云试探道:“苏大人?”
苏兰贞道:“嗯。”
卿云轻轻吐出了口气,“这便是你的法子,驱虎吞狼?”他也不知道这话说得对不对,“便是放出消息,要借调人来工部,逼得他们回来?可这般,你之后不又要受罪了吗?不对——”卿云猛然一想,“你怎知他们今日——”
“咚咚——”
“苏大人。”
苏兰贞过去开了门,来人正是工部主事张平远,也是方才在雅间放出消息和煽风点火要对付苏兰贞之人,卿云躲在后头,听苏兰贞与张平远交谈,原来这苏兰贞来工部之后便首先收服了张平远。
这十日罢官,实则是他在趁着众人不在工部,一一摸清众人底细,今日又令张平远来此,设计将众人逼回工部,什么借调,根本便是子虚乌有的事。
二人友好寒暄几句后,张平远离去,苏兰贞这才对里头的卿云道:“出来吧。”
卿云慢慢从帐后走出,“你是怎么收服张平远的?”
苏兰贞放下笔,撩袍吃菜,道:“无需收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卿云无言,过去坐下,“你既早有对策,为何拖到今日?”
“我是举子出身,又是地方调来,他们本便不服,我心中知晓,故意苛刻对待,逼得他们罢官请辞。”
卿云心下一震,原来这些人闹罢官竟是苏兰贞故意逼的!
“这般他们闹了十天,见我岿然不动,锐气必减,心中必会生出疑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张平远再一激,他们心中早便惶惶,正可借坡下驴。”
“既不是我请回来,而是他们自愿回到工部,之后我哪怕再推新政强压施为,他们也没脸再闹。”
苏兰贞娓娓道来,将各种心思一一平静说明,卿云心下不由受教。
原来如此,根本不是这些官员在闹罢官,而是苏兰贞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要如何在工部站稳脚跟,这般那些人自闹一通,又灰溜溜地回来,日后谁再放肆,苏兰贞一句“那大人请辞吧”,那些人不就屁都不放出来了?
那些人自以为是他们在要挟苏兰贞,实则全是被苏兰贞玩弄于鼓掌之间罢了……这果然是个狠角色。
卿云心下一凛,再次同自己说,他不是长龄,连像也不像,倘若长龄有此心性城府,怎会投井?
苏兰贞像是饿了,端着碗大口吃着,卿云看苏兰贞的眼神更清明了几分,他端了茶抿了一口,“这个计策似乎并不需要来这儿?你信不过张平远?这屋子很特殊,能听到那个房间的谈话声。”
“嗯,也很贵,花了我大半积蓄,我不是信不过张平远,”苏兰贞吃了一大口,嚼完后淡淡道,“张平远若无法激他们回工部,我便叫几个妓子上来,诬陷他们狎妓,抓他们的把柄,逼他们回工部。”
卿云“噗——”了一声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咳嗽了两声后,他不由道:“苏兰贞,你不是说不用卑鄙的法子吗?!”
“我没说过。”
“我只说卑鄙之法收服卑鄙之人,他们若心中连那点官场血性都没有,只一心想着私人恩怨,同人作对,那便只能用卑鄙之法了。”
卿云原以为苏兰贞人如其名,便是个刚正不阿、一板一眼的迂腐清官,没想到他鬼主意花花肠子那么多……卿云不由莞尔。
“公公不赶宫禁?”苏兰贞道。
卿云听罢,神色略微一黯,语气也沉了,“不赶,我倒要看看,我夜宿在外头又如何。”
“笞二十,杖责八十。”
卿云看向苏兰贞。
苏兰贞道:“律例上是这般写的,犯夜违禁,笞二十,杖八十。”
苏兰贞吃饱了,在卿云喷火般的视线中从袖子里掏出一道折子,“不过公公此次犯禁是情有可原,公务在身,按律不处。”
卿云一怔,他伸出手,试着接过折子,打开一看,竟是苏兰贞向皇帝陈情,请求卿云协助的折子。
“先斩后奏,凭公公你这三品官服,应当不打紧。”
苏兰贞过去收拾了包袱,又提了食盒,将剩菜装入,问卿云:“公公用过晚膳了吗?”
卿云摇头,手里捧着这道折子,呐呐道:“没有。”
“这儿饭菜味道还不错,就是花了我不少钱帛。”
卿云又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个金锭,“先前在工部算是你请我的,这回算是我请你的。”
“不了,这是私收贿赂,”苏兰贞道,“走吧,再晚便要宵禁了。”
“走……”卿云不由手按在胸口,“去哪?”
“我租住的宅院。”
卿云低垂下脸,他想他一定是脸红了……他在苏兰贞面前忽喜忽悲,忽嗔忽怨,不知苏兰贞会怎么看他,他一定觉着这内宦很奇怪……怎会对才认识几日的人这般亲近……
二人走出厢房,卿云轻声道:“苏大人,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什么?”
“折子。”
“这不过是实情,你若非看了我留的字条,也不会来。”
卿云心中五味杂陈,在他觉着苏兰贞并非长龄时,苏兰贞又总冷不丁地让他又想起长龄。
无论他做什么,他都愿意为他万全。
苏兰贞大抵是没那意思,他只是够君子罢了。
卿云抱着那道折子,心里却依旧很暖。
二人往下走着,谁也没说话,走着走着,卿云却觉着不对,楼下似乎有些……太安静了?那些原本嘈杂的调笑声招呼声全都烟消云散。
卿云猛地停住脚步,抬手拦住身侧的苏兰贞,苏兰贞也察觉了不对,偏过脸看他,却见卿云素白的脸微微绷紧,眼中射出利芒,像是要同谁去搏命。
“这个,给你,我不需要这个,”卿云将那折子放在苏兰贞胸前松手,“你先站在这儿,”他看向苏兰贞,望进那双他并不钟爱的眼睛,“不要下来,记住了吗?”他怕苏兰贞不听他的,软了语气,“听我的。”
苏兰贞没动,他看着卿云一点点从二楼下去,下到肃静得不寻常的一楼,他眉头轻皱,想下楼,可想到卿云那哀求的眼神,便觉兴许他下楼,事情会变得更糟,便沉住气只待在原地。
“云公公。”
楼下果然是齐峰,已经全部清场干净,被侍卫重重包围。
卿云冷冷道:“不过抓我一个人,用得着派那么多人吗?我又不会飞天遁地。”
齐峰笑道:“云公公哪的话,怎么是抓您呢,是接您回宫呢。”
侍卫们散开,让出一条道,卿云走在前头,到了街上,才发现整条街都没人了,怪不得方才那么安静。
一辆玄色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赶车的侍卫,卿云一眼便认出,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他指尖发颤,已做好了不破不立的准备,上了马车拉开帘子,眼中利芒闪烁,对上车内人的眼睛,却是瞬间又熄了火。
马车里的……是李崇。
第123章
马车缓缓前行,卿云坐在离李崇最远之处,看也不看李崇一眼。
若说对秦少英是恨,对李崇那便是怨恨了。
他与他曾有过夜下相谈的情谊,他回宫之后,他对他又有过一番开导,还赠他画册,有段时日,卿云真的以为二人算得上是知己。
结果这知己倒好,竟毫不犹豫地送他去死。
“父皇生气了。”
卿云手抓着马车上的软垫,依旧不理李崇。
“他原本是想亲自来的,我正在当场,便领了这差事,以期为你们说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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