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瞳孔猛地收缩。
李崇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笑意,“回朝时,路遇山洪,滚入黄河之中,尸骨无存。”
卿云定定地看着李崇的脸,过了许久,他都没明白李崇的意思,“李照……死了?”
李崇道:“节哀。”
李崇的脸完全没有节哀的意思,他始终都那么淡笑着,仿佛很欣赏卿云似的看着他。
一股微妙而奇异的寒冷慢慢爬上卿云心头。
“我累了……”
卿云垂下脸,“我要睡了……”
“好。”
李崇伸手,扶起软绵绵的人,让他暂靠在他的臂膀上,抽了软枕,慢慢扶着卿云躺下去。
“养好身子,”李崇俯身望着卿云,“过去的事便不要想了。”
卿云是真的累了,又累又糊涂,他闭上眼,脑海中一片混乱,不,他不要混乱,卿云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如此,又过了七日,卿云已能下榻行动,宫人们见他能自己走了,都高兴得纷纷夸赞,这令卿云想起甘露殿的那些宫人,他打量四周,认不出这是哪个宫殿,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阴曹地府,可他日渐恢复,沐浴阳光,微风拂面,也有新鲜蝉鸣,便知自己尚在人间。
这几日,卿云从宫人口中大概得知他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先是先皇“急病暴毙”,翌日,太子崩逝的噩耗便从前方传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齐王自然便成了国君的不二之选,朝中微弱的反对之声也被更多拥立新君的人驳倒,齐王李崇便就这么顺利登基了。
卿云立在窗前,望着外头新君登基所挂的吉祥匾,久久出神。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卿云猛地回头。
李崇身穿常服,他的模样和先皇三分相似,故而不会叫卿云错认惊慌,只他看到李崇这张说不出是冷峻还是温柔的脸,心下却止不住地冒出奇异的寒意。
他不能再叫他齐王了,可他也不想叫他皇上。
“……是你救了我?”卿云选择直接道。
殿内宫人倒还是同甘露殿时很像,国君一入殿,他们便纷纷退下。
“是啊,”李崇道,“幸好我在宫中也算有自己的势力,否则,再晚一步,你便要被齐峰砍死了。”
卿云身上微抖,“你为何要救我?”他睁着大眼睛看李崇,“我杀了皇帝。”
李崇却是淡淡一笑,“所以呢?”
卿云微微张开嘴,“弑君是死罪。”
李崇笑了笑,“朕赦你无罪。”
这是李崇第一次在卿云面前自称“朕”。
卿云背上仿若有千万蚂蚁在攀爬,他垂下脸,艰涩道:“你赦我无罪……”
“朕不但赦你无罪,还许你自由,如何?”
卿云再次抬头看向李崇,他忽然觉得李崇的脸看起来很陌生,陌生到他有些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崇了,卿云神色游移,他颤声道:“为什么?”
“你自醒来后,好像一直在问朕问题,”李崇转过脸,瞥了一眼宫中摆设,在软榻上坐下,冲卿云招了招手,“你身子刚恢复,还是坐下说。”
他的态度极为平常,好似从前二人几次谈话一般,李崇说,他们谈话不多,却是次次都在交心。
卿云迟疑片刻后,过去在离李崇最远的地方坐下,李崇笑了笑。
“你心中有诸多疑问,你兴许在想,怎么那么巧,父皇死了,维摩便也死了,”李崇向后靠在榻上,看向卿云,“那自然是阿含出手的了。”
卿云猛地看向李崇。
“都是为了你争风吃醋,”李崇淡笑道,“瞧你魅力多大。”
那双眼睛写满了惊愕与不可置信,眼珠子都仿佛要掉出来了。
李崇温声道:“逗你的,只不过是为了争权夺位。”
“你……”
卿云喉咙发涩,他说不出话来。
李崇面上笑容浅淡,“很奇怪吗?是觉着朕同阿含那般拙劣的计谋暴露后,早便拆伙?”李崇摇头,“朕从不摇摆,阿含亦是。”
李崇目光在卿云那张脸上逡巡,他缓声道:“其实你也算不得绝色,只不过父皇喜欢,那便够了,当时在猎场上,你耍那花样,真是吓了朕一大跳,若父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的计划可就全乱了。”
“原本,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除掉他,你知道的,他很多疑,哪怕是为他诞下子嗣的女人,在他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李崇慢慢俯身过去,因他想更清楚地看到卿云面上神情的变化。
“没想到,他会栽在你这么一个小玩意手上,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李崇抬手勾起卿云的下巴,眼神戏谑,“自己是前朝皇室吧?”
卿云的眼一点点睁大,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李崇,是梦吗?是梦吧,是他还没有醒吧,这个梦怎么会那么可怕……
“你很美吗?也不过如此,”李崇目光平静地从他面上一点点掠过,“很聪明吗?朕觉着也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唯一最厉害的,便是够胆量,”李崇看向卿云那双眼睛,“谢谢你,替朕除掉了父皇。”
李崇欣赏着那双大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顾盼生辉,或喜悦或忧愁或愤怒或激动……他的父亲都很为之着迷,如今,这双大眼睛,干干地看着他,里头空洞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是被他掏空了吗?真的已经空了吗?
李崇决定再加把火。
“苏兰贞,是朕派人杀的,父皇只是将他扔在刑部大牢反省罢了,为了个玩物杀臣子,有违他的一贯作风,所以朕帮了他一把。”
那双原已空洞的眼中竟出现了更强烈的震颤,李崇仿佛看到一缕幽魂正在那双眼被他死死抓住,无声哀嚎。
李崇抬手抚了下卿云的脸,被他的手触碰到的人却忽然大叫了一声,他声音粗哑凄厉,但凡听过的人都会过耳不忘。
“啊——”
卿云跳下软榻想逃,却被李崇手臂强硬捞回。
李崇捏着他的脸,欣赏这张迷惑了他父亲的面孔露出前所未有的绝望痛苦神情,他心下感到一种冰冷的愉悦,这种货色,能迷惑得了他父亲,在他这里,却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这个皇位由他来坐,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泪水将那张素白的脸浸透,那双大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泪,李崇却还不放过他,他靠在他耳边道:“可怜你的尺素姑姑,原本是可以颐养天年的,可惜,碰上了你这灾星,也只能死了……”
嘶吼的哭声响彻殿内,李崇一只手便制住了人,另一只手始终死死地捏着卿云的脸,无论卿云怎么挣扎,都被他牢牢地困在掌中。
他早说了,他在他心里不过是个玩意,那是他对他说过的为数不多的真话。
“要朕放了你吗?”李崇低语道,“朕可以放了你,送你出宫,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朕保证不会杀你,因你实在不值得,蝼蚁罢了,朕可以放你偷生。”
“不要……”卿云已挣扎不动了,虚弱地在李崇掌下,面色白得仿佛快要化开,“不要……”
不要什么,他没有说,已然昏死过去,口中溢出鲜血,顺着李崇的手温热流下。
李崇松了手,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回身朝殿外喝道:“叫叶回春来!”
叶回春前来诊断,不免为难道:“皇上,您到底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他余毒未清,这般心神大震之下,是会要命的,好不容易才救活的人,这般又不知多久才能醒了。”
“朕不过逗逗他,”李崇负手,神色淡然,“他气性太大,不磨不行。”
叶回春是李崇的心腹,自然知晓这齐王的性子有多可怖,便默默地施针开方,再次日夜守在这小内侍的榻前施救。
五日后,小内侍终于睁开了眼,睁开眼的小内侍面庞虚弱,神色茫然,叶回春就守在榻前,忙上前为他诊治施针,“大人,静心,千万莫要激动。”
小内侍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的,过了半晌,才扭头看向叶回春,张口,语气迷惑而又天真,“你是谁呀?”
第161章
“他原本便余毒未清,又急火攻心,血行失常,毒入清窍,便神明失养,神志不清了,民间也常有这般例子,譬如伤寒高热过度,便会如此。”
李崇搁了朱笔,淡淡道:“会不会是装的?”
叶回春倒也没把话说死,“这也难说。”
李崇笑了笑,“他倒是很有趣,一个人能抵一个戏班子的花样,你继续帮他调养,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叶回春回去便新开了调养的方子,宫人们端了药过去,卿云却是不喝。
昨夜端药过来,喝了一口,卿云便喷了出去,大叫:“苦的!我不喝!”
宫人被喷了满脸药汁,简直哭笑不得,几人团团围住,又不能强喂,只能哄,哄他不苦,卿云倒是信,只喝一口还是苦的,立即便又喷了出去,且顽童报复一般,谁喂的,就往谁脸上喷。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冻感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