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膳,苏兰贞便搀了卿云在殿内慢慢行走,卿云是能走的,只是他如今没有走的意思,他的躯壳是空的,除了最基本的吃喝拉撒,什么都没了。
苏兰贞扶着他走,他便也就那般跟着走,苏兰贞扶着他走到窗边,用窗挡抵住窗户,外头带着寒意的微风拂来,卿云竟朝苏兰贞的怀里缩了缩,苏兰贞面上绽出笑容,“这是风,外头真冷,是不是?”
苏兰贞不敢叫卿云多吹风,片刻之后便放下了窗挡。
外头天光正亮,窗户也显得亮堂堂的,照在卿云面上,令他的眼中仿佛也有了几分神采。
苏兰贞看着他的侧脸,心中不知多少怜惜痛楚。
“年少时的事我也都忘了,”苏兰贞低声道,“被爹娘收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幼时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你告诉我,我原来是南原苏氏,我才知自己的身世,才知自己原来还有个在宫中的兄长。”
“我仍是不记得那些往事,只我心里知道,这世上原曾还有两个对我牵肠挂肚之人,心下便欢喜大过了悲意,我也会一生一世念着他们。”
苏兰贞握了卿云的手,卿云的手又薄又软,好似一捏便会碎,他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忍心伤害这么一个人。
“你心里也一直记挂着我的兄长,是不是?你说你是因我与他有几分相似才聊作消遣,你对他能念念不忘,又怎会对我无情?你说那番话,不过是想叫我远离宫廷之争……”
这些话在苏兰贞心里藏了很久,他以为他是有机会同卿云说的,却未料到是在这般情形下。
“卿云,”苏兰贞低头看了卿云的手,眼中又忍不住渗出热意,“我从未有一刻不牵挂你。”
苏兰贞抬眼,却是望见了个正看着窗户发呆的卿云,他的一番剖白也如流水一般在卿云这里落了空,苏兰贞却只是浅浅一笑,“你是不是想再看看风?”
苏兰贞移开窗挡,风中缝隙中飘入,卿云果然又轻轻往后缩了缩,苏兰贞抬手替他挡了大部分的风,只让那一点点微风进入。
“好玩吗?”苏兰贞垂首微笑道。
卿云第一次说出字音是在苏兰贞照顾了他半个月后,苏兰贞从他微乎其微的反应中发觉了他喜欢吹一点点风,便经常带他去窗边吹风,还要小心地免得他受凉。
卿云没事,苏兰贞因断指受伤,又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卿云,反而身子弱了,吹多了风,那日便打了个喷嚏。
一个小小的喷嚏竟将卿云吓到了似的,卿云本在看发亮的窗户,这时便因苏兰贞的喷嚏转过了脸,他看向苏兰贞,苏兰贞笑了笑,却见卿云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风。”
第184章
卿云这一个“风”字令苏兰贞欣喜若狂。
“对,是风!卿云,再说一次,这是风!”
卿云却是缩了缩脸,闭上了嘴。
苏兰贞怕是自己太过激动吓到了他,便缓声道:“卿云,别怕,你说得很好,你记住了对吗?这便是风。”
苏兰贞抬起袖子,袖子被微风吹得轻轻摆动,冬日洁净冰冷的气息涌入,扑在卿云面上,冲淡了满殿的暖香,卿云神色仍是怔怔的,嘴唇却是又动了动,“风。”
没过多久,李崇便来了。
卿云看完了风,正在“写字”,自然是苏兰贞把着他的手教他写,今日一鼓作气,要叫他彻底记住“风”这个字。
李崇上前便将苏兰贞怀里的人扯了起来。
卿云手里的笔落了下去,苏兰贞面色紧绷,知道自己无法,只能看着卿云,怕卿云被李崇吓到。
“你说话了,”李崇道,“说话。”
苏兰贞隐忍道:“他只是偶然说了一个字,不是时时会说。”
李崇瞥眼过去,“闭嘴。”
“你会说风了是吗?”李崇攥着卿云的胳膊,卿云低垂着脸,还是那副老样子,李崇逼问道,“你不是会说了吗?为何在朕面前又装作哑巴?”
苏兰贞看不下去了,起身将方才写的字放到卿云眼皮子底下,“卿云,风,窗户里透进来的风,凉凉的,冻着你了,你向后躲,那便是风,也是你方才写的字,你写得真好,还记得吗?风……”
李崇盯着卿云,没有阻止苏兰贞。
果然,在苏兰贞不厌其烦、循循善诱之下,卿云终于开了口,一声极其微弱的“风”吹入了两人耳畔,还附赠了一声单调的“啊——”
李崇抓疼了他的胳膊。
苏兰贞面上方才露出笑容,卿云便被李崇打横抱起转身便走,苏兰贞急急地想要跟上,却是被侍卫拦住。
李崇要对卿云做什么?!苏兰贞死死地咬着牙,心中深恨李崇,恨不能手刃,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崇抱着卿云离开视线。
卿云人倒在榻上,因周围的环境快速改变,神情产生了一瞬的波动,很快便又成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再说一次。”
李崇脸靠得他极近,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卿云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你方才说的,风,”李崇语气柔和,“吹到脸上,凉凉的,风。”
李崇已经放下身段,学着苏兰贞的模样去哄卿云说话,可无论他怎么百般诱导,卿云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双手抓了卿云的手臂,卿云终于又“啊”了一声,他才张口,嘴便被李崇堵住了,李崇也只吻了他片刻。
卿云的呆滞僵硬是全方位的,他的唇舌也都是无意识的,李崇只是在吻一具美丽的空壳。
“这便是你的报复,是吗?”
李崇盯着卿云的眼睛,明知卿云什么也听不进,却固执地要给卿云扣一个报复的罪名,仿佛这般,卿云便还是对他有反应的,至少是恨着他的。
“把人带来。”
苏兰贞过去,便见李崇在榻上压着卿云,眼睛顿时红了,“畜生!他都已经这般了!别碰他!”
李崇余光瞥过,侍卫便狠狠给了苏兰贞后腿一下,苏兰贞闷哼一声跪地,抬头,语气隐忍,“别那般对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崇手指描摹了卿云的眉眼,“朕的耐心不多。”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卿云还是苏兰贞听的,苏兰贞露出受辱的神色,卿云毫无反应,两个人的耻辱全由苏兰贞一人吞了下去。
前后的对比太过刺心,李崇走了,李崇一走,苏兰贞便连忙上前察看,见卿云嘴唇鲜红湿润,心下便又是一阵绞痛,他爱上了一个他不该爱的人,故而才要承受千般万般的痛苦。
他可以去爱旁人,这般便不会再有痛楚,可他若移情别恋,卿云该怎么办呢?这世上还有谁来真心爱护他?
苏兰贞拿了帕子,一点点将卿云唇上擦拭干净。
“没事,不怕,”苏兰贞轻轻摸了卿云的脸,“我带你回去写字,好不好?今日只记住一个风便好。”
苏兰贞扶了卿云起来,卿云半靠在他身上,气息缓缓,嘴里又飘出一个字,“风。”
苏兰贞发觉卿云的脑海里是能留下东西的,只是很难,需要他既想感受,又愿意记住。
殿内每日炭火烧得热烘烘的,一点凉风便让卿云很舒服,他喜欢了那风,便费劲记住了,然只记住了这一个字。
苏兰贞同他说上三五句话,他便会回一次,也只说“风”。
苏兰贞从他那单调的“风”字当中甚至分辨出了意思。
有时“风”的意思是累了不想走了,有时“风”的意思是鞋子掉了,有时“风”的意思是他会用勺子自己吃了……
卿云像个初生的婴儿用啼哭来表达自己的一切意思一般,他学会了“风”,便用“风”来表达。
只除了苏兰贞之外,旁人,包括李崇,想要在他这儿得到一个“风”字都是不可能的,除非苏兰贞在场,否则,卿云便仍旧是那副空洞模样。
没过几日,宫中开始下雪,卿云便学会了第二个字,“雪”。
“雪”比“风”好,卿云嘴里若是冒出个“雪”字,苏兰贞便知道他是有些开心了。
“写得真好,”苏兰贞半搂着他,手掌虚虚地扶着,免得卿云中途将笔扔下,待卿云写完了,苏兰贞便笑道,“咱们出去看看雪,好不好?”
“雪……”
“回得越来越快了,卿云真好。”
苏兰贞笑着让宫人拿来了大氅,仔细地替卿云穿戴好,也不忘教他,“这是大氅,穿了暖和,出去便不会害病,像我一般前几日不停地打喷嚏。”
卿云脸被雪白的狐狸毛给包住了,嘴里又吐出个“雪”字,苏兰贞知晓他是觉着前几日他说两句话便打喷嚏的模样有趣。
前两日,卿云也打了个喷嚏,苏兰贞以为他冻着了,心下急得很,后来才发觉其实卿云是在学他,又让他高兴了许久。
“瞧,这个雪人还在呢。”
苏兰贞拉着卿云的手,他的断指伤口已经拆纱结疤,只藏在袖子里,不叫卿云瞧见,怕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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