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绍钧猛地看向卿云。
卿云面色平静,杨绍钧不禁道:“为什么?”
卿云笑了笑,“怎么都要问我为什么,我既从宫里出来,不想回宫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可、可是……”
杨绍钧嘴笨,他想说那可是皇宫啊,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卿云明白杨绍钧想说什么,作为帝王,拥有权力的同时,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至少那还是一体两面,而作为帝王的附庸,得到的权力更少,承受的压力却更大,他不是不爱权势富贵,是爱不起,他再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折腾了。
卿云来之前,已召出齐峰,同他说过,若有人胆敢跟着他,便是对他挑衅,他不会放过他们,齐峰恭谨地回答,只要卿云不想,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跟着他。
“杨大哥,”卿云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
卿云看向杨绍钧,“你能不能娶我?”
夜幕沉沉,河上停船,李照盘腿坐着,齐峰在一旁道:“大人午后去杨绍钧家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不知大人同杨绍钧说了什么。”
“是不敢靠得太近,”李照倒了一杯酒,“还是你心里终究听他的话,当他是半个主子,不让他们跟得太紧。”
齐峰跪下道:“皇上将我给了大人,微臣自然听命。”
李照抿了杯中酒液,“是啊,听了他的命令,助他诈死离宫。”
齐峰无言。
“我没有怪你,”李照又倒了杯酒,“你做得对。”
齐峰头低得更甚,片刻之后,道:“几位大人的密信在此,皇上,您该回京了,已经拖了太久了。”
李照淡淡道:“若我说不想回京呢。”
齐峰哑然垂头,跟在皇帝身边一年多,同先帝相比,皇帝的作风的确大有不同,哪里不同,他也不好说,只有些话有些事,是先帝不可能说也不可能做的。
“他说对我没有半分情意,连同情……都没有……”
李照转了手中酒杯,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几分疯狂的平静,“我不相信。”
齐峰垂首道:“大人其实很心软的,只是……经历得太多,大人是怕重蹈覆辙。”
李照道:“你说,他真的视我如陌路吗?”
“皇上心中知道不是这般,”齐峰道,“若真如此,大人便不会留下您了,还陪您……演了那么久的戏。”
李照低低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嘲,到底只是戏,还是有一瞬,他也希望自己真的就是李壮,哪怕就那般陪在他身边?他留了最后一张牌,可若是给出那个,卿云也不肯跟他回去,他又该如何是好?
李照心下竟涌起巨大的恐惧,他既怕就这般永远失去卿云,更怕自己扛不过那种失去卿云的痛苦,最终仍是会走上他父兄的老路,他真的能就此放手吗?
他是皇帝,他有权力要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可倘若真的那样做,便是真正永远失去他了……
李照手掌猛地用力,掌中酒杯碎裂。
齐峰不敢抬头。
那个皇位像是写满了诅咒一般,一旦登临,所有人似乎都会渐渐变成一个模样,先皇是,齐王是,如今的皇帝……也会吗?
齐峰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替皇帝,更替卿云。
皇帝如果真的不想放手,这世上有谁能抵抗?
有了父兄和卿云假死的前车之鉴,卿云恐怕想活着逃离皇帝掌心都难。
对于皇帝而言,一个活生生的人,和猫儿狗儿又有何区别?主人可以容忍自己喜爱的宠物胡乱撒欢,可若是宠物非不肯待在主人身边,等待他的恐怕只有锁链了。
李照忽然站起身,他对齐峰道:“我要再去挽回他,”他在卿云面前总是说得很少,在齐峰这个见证了父子三人轮流坐上皇位的人倒是说得很多,“给出我所有仅剩的……”
齐峰屏住呼吸,不敢回话,因皇帝这话实在太吓人。
“靠岸。”
卿云回到竹楼,发觉李照坐在台阶前时,心下一紧,他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便离开。
卿云一言不发地将驴拴好,只当没看见台阶上的人,提步就要入内,衣裳下摆却被坐在台阶上的人抓住了。
卿云停下低头,李照也仰起了头。
“殿下,”卿云冷道,“我记着你上午便说如我所愿,不再纠缠了。”
“我反悔了。”
“……”
卿云道:“或许殿下听过四个字叫君无戏言?”
李照道:“那些话都是李照说的,不是皇帝说的。”
卿云抿了下唇,“你们李家人就会这套。”
他抬手去扯自己的衣裳下摆,李照却是抓得死紧,卿云瞪了过去,却见李照眼中映月,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松手,”卿云道,“你若再不松手,我只管把衣服脱下送你便是。”
李照轻眨了下眼睛,他再抬眼,道:“真的对李照没感情吗?”
“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听着不像真话。”
卿云快被气笑了,“我记着殿下一向风度从容的,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
李照又沉默下去,卿云干脆解衣,却听李照道:“李照留不住,那么皇帝呢?皇帝能留住你吗?”
卿云解衣的动作一滞,目光一点点移向李照的面孔,看着李照深邃的眼眸,他心下微微发寒,一股幽幽的冷意爬上他的后背,他尽量冷静,假作若无其事,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朕给你,”李照定定地看着卿云,“一个太子。”
卿云愣住,他没明白李照话里的意思。
“宗室之中,随你挑选,你挑中谁,朕便立谁为太子,你可以一手教导、培育他,你是他的帝师,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母亲,你有那个本事,让他只听你的话……”
李照蛊惑般道:“一个太子,一个可以有取代朕资格的太子,你可以围绕太子组成你自己的势力,联合秦少英还有苏兰贞,朕可以让他回来做官,命他来做吏部尚书,这般,你便能够同朕抗衡,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卿云听着听着便懵了,他瞪着大眼睛看着李照,不假思索道:“殿下,你喝醉了?!”
“喝了,”李照承认,“但朕没醉。”
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最后能挽回卿云的东西,原本,倘若卿云说对他还有哪怕一丝丝情意,他便会欣喜若狂地奉献上他的计划,他要告诉他,他给卿云预备了能将他拴住的缰绳,从此以后他便不会再有任何恐惧。
然而,卿云说,他对他连半分情意都没有。
好,那便不谈情意,只谈权力,能不能再诱惑他一次呢?他是富有四海的皇帝,拥有的看似很多,可倘若这些都不是卿云想要的,他同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区别?
“这才是真正的君无戏言。”
李照从怀中拿出明黄的密令,“立太子的诏书,只要你点头同朕回宫,名字,由你亲手来写。”
卿云定定地望着那密令,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照要给他立储的权力?他疯了吗?!从宗室中挑选……他自己不打算要孩子了?!
“如何?”李照道,“朕给出的条件,能让你心动吗?”
卿云视线又一点点回到李照面上,李照面色镇定自若,眼睛却已是红了,这是他仅剩的,身为李照,他对他的心意,卿云弃之若敝履,那么,身为皇帝呢?他得到了这个皇位,能不能用这个皇位,只任性这一次,留住他此生仅爱?
卿云心下乱得快要炸开,视线在李照和那道密令上来回游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跳因李照的提议正在不断加速。
这世上,能有人对这条件不动心的吗?!
他从来不是真的厌倦了所谓荣华富贵,而是恨这荣华富贵随时会被人收走罢了。
倘若,他真的有废立储君之权,培养一个听命于他的储君,再培植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历朝历代,能够登上权力顶峰的内宦走的便是这条路……若是挑选幼子培养,那便更妙了,诚如李照所言,他可以成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将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卿云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条新的路,他幻想了无数次想要走上的路。
李照看出了卿云的迟疑,心下微松的同时,又不禁泛上阵阵苦意,罢了,至少,他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云老板——”
一声喜气洋洋的呼唤打破了二人的对峙,李照神色一敛,将密令收回袖中,他视线扫过去,捏帕扭腰的女人浑身一僵,连忙站住了,卿云上前一步挡住李照,道:“你是?”
“诶呀,我是周媒婆呀!杨捕头说了,成婚这事,哪怕再匆忙,不该省的便一样都不能省!三媒六聘都是得齐全的,这不,我来送杨捕头的庚帖来了,云老板您呢,您的庚帖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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