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不需要,外头总有要的吧?都是宫里的花样,师父,不如这般,劳烦您替我们从外头买些棉线、麻线回来,我们编好了络子,您再受累替我们把那络子卖出去,到时扣了线钱,剩下的咱们照样一半供奉到寺里,如何?”
僧人思虑片刻后便同意了。
两人交了马苋,取了饭食,又领了经书和笔墨纸砚,那僧人不放心,当场叫两人写了字来看,见两人都字迹端正,便放下了心。
“房中少烛火,无论抄经还是打络子,需得白天来做,”长龄道,“不若咱们还是如从前一般,轮流上山,留在山下的那人便抄经打络子,如何?”
卿云点了点头,与长龄一番深谈之后,他心思平静了许多,罢了,栽得不冤。
如今既被逐出了宫,也留了条命,谁知日后没有机会翻身呢?
便是在这寺里一辈子,咒也能咒得李照淑妃他们早死。
马苋能一直生到夏日,翌日,长龄便上山开辟了新田播种,下山前想再抓条鱼给卿云补补身子,可惜天上忽然打起了雷,便只能急匆匆地赶下山,快到时,远远地却见一灰衣身影背着背篓正向他这儿走过来,背篓里竖着两把伞,伞柄还压了卿云一头,长龄定住脚步,很快,卿云便也瞧见他了。
两厢立定,隔了不远,卿云抬着一张白生生的脸,一双明眸清凌凌地又默默回转了过去。
长龄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他也不敢说话,跟着卿云走了两步,才轻声道:“原本想抓条鱼回来的,可惜打雷了。”
卿云目不斜视,“山上还有猴呢,怎么不给我抓只猴回来?”
长龄道:“抓猴?抓猴回来做什么?”
卿云轻轻地瞥他一眼,“做什么?做熟了吃啊。”
看着长龄陡然瞪大的眼睛,卿云嘴角轻扯了扯,“快走,这回淋湿得病,可没得药吃。”
正说着天上一道闪电劈过,轰隆雷声紧随而至,“哗啦啦”暴雨瞬时落下,长龄一惊,连忙抬手用袖子罩住卿云的头,“快跑!”
寮房就在眼前,两人在春雨中闷头狂跑,跑入屋内时累得喘了许久。
卿云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雨水,方卸下背篓,不由忍不住笑了,“跑什么跑,这不是有伞吗?”
长龄也笑了,一面擦脸一面道:“一时忘了。”
“这回若病,死也与我无干系了。”卿云低头小声嘟囔道。
长龄道:“你说什么?”
卿云抬眼横了他一眼,“我说,我不想吃鱼!”
长龄思索片刻,“那等咱们换了钱,再让那些僧人给我们买些好吃的来。”
“你说得真有趣,他们难道还会给你买肉不成?这里是寺庙。”
“总会有法子的。”
“……”
几日后,卿云与长龄晨起去取饭食,领到的除了素日里那些斋饭外,竟还有些素点心,这可是两人入寺庙几个月以来从未见过的。
“今儿是什么日子?”卿云道,“这……可要怎么算?该怎么折?”
“这个啊,”分饭的僧人看了一眼道,“这个不用折,这是皇上为贺太子冠礼,特意恩赏全寺上下的。”
长龄方才已隐约猜着了,故而不问,他余光瞥向卿云,只见卿云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喜怒来。
“多谢,”长龄忙道,“殿下冠礼,我与卿云遥贺。”
僧人双手合十向他们微弯了弯腰。
长龄扯了下卿云的衣袖,卿云却是纹丝不动。
“卿云。”
长龄死死地拉着卿云的袖子,他已和卿云说过了,这里是皇家寺庙,纵使他们被放逐此地,也不能言行散漫,万一传入宫中,那可当真是性命不保了……
卿云看着那僧人,面上陡然露出个甜笑来。
“我与长龄好歹也是东宫的人,既是太子冠礼,这恩惠我们理当多受些吧?”
卿云娇笑道:“太子宽仁,平素在东宫总是对奴才们多加赏赐,纵使咱们是罪奴,想必太子也不会小气的。”
二人最后一人多拿了一份素点心。
回去的路上,长龄目光复杂地不断看向卿云。
卿云一面走,一面捻起一个绿豆糕放入口中。
“倒还真是宫里的手艺。”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有股独特的淡淡薄荷香气。
“卿云……”长龄缓缓道,“你不恨太子了?”
“我恨他做什么,恨他是能换钱还是换粮?恨他,他也是东宫太子,行个冠礼惊动天下,你呢,你行过冠礼吗?”卿云转脸看向长龄。
长龄默默不言,他一个太监,怎么可能行冠礼?
卿云收回视线,“我当你有多忠心,心里到底也还是不平。”
长龄道:“我没有。”
“你一向对你的出身讳莫如深,我从前猜测你兴许本是侍卫伴读之流,可瞧你的字也不像。”
长龄笑了笑,“我哪有那个福分呢。”
“我家中曾也算是不错,只不过也只是大氏族下头的小支罢了,原算不得什么,否则……”长龄低头苦笑了一下,“……也不会送我到宫里了。”
卿云道:“你比我强些,我连自己本姓什么,家在哪都不知道。”
长龄听罢,眼中不由流露出心疼之意。
“不过,即便你比我出身好些也无用,如今也还是同我一般境地,”卿云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可见出身高低也决定不了什么。”
长龄笑了笑,“你说得对。”
卿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那些点心,嘴里总算尝到了久违的甜味,肚子也饱了,他摸了摸肚子,道:“要是他日日都行冠礼便好了。”
长龄扑哧一笑。
卿云目光悠远地望着快到的寮房,心说倘若李照忽然重病或者暴毙,不知是否也有今日这般好事?那可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你笑什么?”长龄见他笑得甜美,不由问道。
卿云道:“没什么,替太子加冠高兴呢。”
第40章
庙里的日子比卿云想象中要来得要好过许多,无非事事亲力亲为,自给自足罢了。
上山种田,下山抄经打络子,慢慢地也还上了寺里的欠款,还有剩余的,二人商量过后决定囤着,等到之后天气冷了,多换些棉衣棉被和炭火来过冬。
如今夏季天热,上一回山当真是又热又累,长龄觉着倒不如歇一个夏天,便每日抄抄经打打络子换的也勉强够他们使的了。
卿云不同意。
“这破屋子下了几场大雨便漏得什么似的,夏日多雨多风,这又是在半山腰上,万一山风吹垮了屋子呢?你可千万别以为他们会给咱们挪去什么好地方住。不趁着夏秋两季多挣些钱修缮,冬日里可有咱们苦头吃了。”
“我倒有个想法,”卿云道,“其实如今山上不比咱们这儿凉快吗?不若在山上找个能歇的地方,去山上避暑算了。”
长龄道:“山上何来这种地方?难不成咱们去找个山洞待着?”
“山洞怎么了?冬暖夏凉,我看没什么不好。”
“若有猛兽出没,又当如何?”
“猛兽?你我上山也多回了,除了猴子,可曾还见到什么野兽?”
长龄无可奈何,卿云道:“就这么定了,我去山上找地方,你若担心,到时你便自己留在这儿就是了。”
长龄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山上的。”
卿云冷哼一声,“这我可不知道。”
长龄没辩驳,只轻轻笑了笑。
翌日,卿云便背着竹篓上山去了,里头除了他常带的锄刀外,还放了把剪刀,又带了一身衣裳。
酷暑难捱,屋里闷热难当,又不像在东宫时有冰可用,山上的泉水倒很清凉,卿云早想着在山泉水里洗一洗,玩上一回,只先前怕自己身子没恢复好,若染了病,可真不值了。
如今已过去了快半年,他现在也已确信自己没落下什么病根,到底还是年轻,什么都能挺过去。
也罢,他自小不便就是这个命吗?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野生野长,遮天蔽日,卿云拄着竹杖行走其中,觉着又凉快又清新,实在好舒服。他仰头深吸了口气,面上隐隐露出了笑容。
浇完了水,卿云绕着开垦的田地附近走了一圈,山洞倒是真找到了两个,就是瞧着幽深深邃,他不敢进,在门口捡了两块石头扔了进去,石头骨碌碌在里头滚着停下,未招来什么野兽。
卿云标记了几个兴许收拾收拾能住的地方,便背起竹篓去往山泉那处。
才靠近那泉水处,一股凉意便迎面扑来,卿云心中顿生欢喜,脚步也快了起来。
泉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在卿云耳中宛如天籁,如今到了夏天,泉水平静了许多,在岸上都能瞧见水下游动的鱼。
如此清净,下水既可消暑清洁,又可抓鱼打牙祭,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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