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面色毫无异样,欠身见了个礼,“慧恩大师。”
“哟,这……”
慧恩人已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目光不住在卿云身上逡巡,见他青丝如瀑,便知他并非寺中的小沙弥,立即便想到了寺里两个犯了错的东宫太监里剩下那个他没见过的,未料竟是个美人!
“是小公公吧?”慧恩含笑道。
“是,主子赐名卿云,主子寿诞将至,我如今在寺中修行赎罪,也没什么可孝敬的,”卿云双手向前,“这里是二十一卷经书,今日供奉,愿为殿下祈福。”
慧恩目光在卿云身上纠缠不放,看了半晌,这才使了眼色给两个小沙弥,两个小沙弥上前接了经书,慧恩瞟瞥了一眼,见上头字迹不俗,心下便慢慢有了计较。
如今太监不比前朝,会写字的已经了不得了,必是宫中有身份的太监才是。
慧恩也听说了,两个太监都是有品级的,只是被赶到寺里这一年,东宫一向都不闻不问,旁人摸不准,慧恩便试他一试,果然叫他试出来,那长龄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慧恩视线慢慢打量了卿云,从他的头发一点点移到他的眉眼,见他眉目秀丽婉约,俏鼻樱口,越看越觉着清丽标致,别说寺里的小沙弥,就是外头青楼相公馆里也难得见到这样高级的货色,视线最后落到两个小沙弥捧的这经书上,他转脸一笑,道:“公公有心了,我立即叫人供上。”
“多谢大师。”
卿云后退着慢慢退出寮内,那道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黏在他身上,卿云转过身,面色已一片冰寒。
这个人,比福海难缠。
第47章
“倒也奇怪,”长龄笑容满面地端着两个碗进来,声调上扬,“今日那典座竟没克扣,反还添了许多,还向我赔了罪,你说奇不奇?”
卿云正托着腮望着正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漫不经心道:“是吗?”
“真是奇怪。”
长龄将碗放下,“难不成是……”他欲言又止,看了卿云好几眼,卿云不用他说,便懒懒接道:“是你的好太子交代他关照咱们?”
长龄抿了下嘴,“快到太子寿诞了,兴许……太子也快消气了。”
卿云轻轻呼了口气,淡淡道:“谁知道呢。”
长龄垂了下脸,过了一会儿,道:“先吃饭吧。”
如此过了几日后,长龄便觉不对,那慧恩待他热情了不少,不似先前般眼也不抬,百般克扣,长龄实则也仔细观察过了,慧恩并非针对他与卿云,自他当了典座,寺内上下日子都不好过。
如今慧恩猛然这般殷勤,话里话外又处处打听,竟还问起卿云来了,长龄在东宫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待的,他心生警惕,语焉不详地应付了几次后,询问其余的小沙弥,便知卿云有日曾来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与卿云两个罪奴,身无长物地来到寺中,能叫慧恩惦记的,还有什么?
长龄心下明白,回到屋内,面上只不显露,对卿云道:“去岁你说夏日天热,每日上山下山的不便,想到山上去住,我仔细思量了,山洞还是危险了些,其实在山上若是搭个小屋子,也不难,山上别的不多,树却是不缺的,我觉着应该能成,便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我上山去给你建屋子。”
长龄兴冲冲的模样,卿云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你会吗?”
“这个自然,”长龄笑道,“原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从前没来东宫时,在家中也是什么活儿都做,也跟过师父的,就是出师太慢,家里实在等不得了……”
长龄面上笑容渐渐淡了,卿云如今也从长龄的只言片语中已大概知晓了他的身世,见他如此,便扬起眉道:“你若造得不好,我可不饶你。”
长龄见他眼中神采明亮,又是心疼又是高兴,便点了点头,“你放心,必定又快又好。”
慧恩试探了几日后,见卿云一直不来,便有些心痒难耐,东宫那头也确实没什么消息,慧恩心中渐渐有数,趁一日天气算不得太热,便摇着扇子去半山腰偏僻处的寮房找人,手里还提了些新鲜果子。
到了地方,却见长龄一人正在屋前空地晒干菜,便笑道:“长龄公公好啊。”
“慧恩大师。”
长龄见了慧恩,便笑容满面地起身,“您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慧恩笑道:“今儿天热,我得了些果子,想着你们在这里苦修也是难熬,便来探望探望,”他脸朝那屋子的方向探了探,屋子小,一眼望得到底,里头没人,他笑容可掬道:“卿云小公公呢?”
长龄笑了笑,并未回答,只道:“大师有心了,只可惜我这儿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没什么可回报大师的,无功不受禄,不敢领受。”
“诶,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必说这些,”慧恩面上仍是带笑,“卿云小公公呢?怎么不在?可是去哪玩耍了?”
“兴许是吧,”长龄笑道,“他年纪小,本就是个顽皮性子,从前在东宫里便是如此,太子殿下宠得不像样,故而要他来寺中磨磨性子,可他那性子,本是谁也管不住的,你别瞧我虽是六品宦官,我在东宫里也要让他三分呢。”
慧恩听了长龄这般说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不傻,只似笑非笑地看了长龄,眼中光芒闪动,“卿云公公那般人才品貌,合该捧在手心才是。”
长龄笑笑不搭话。
慧恩倒也不急在一时,他将手中一袋果子递过去,“这些给二位消消暑,等哪日卿云公公有空了,我再来探望。”
长龄自是不要,慧恩放下便走,容不得长龄拒绝,长龄看着地上那一袋小果子,心中犹如刮过一阵疾风骤雨,竟是感到了心痛,心痛于卿云竟被这样的人觊觎,提着一袋小果子就敢来要人了!从前在东宫,什么好东西太子不赏?一袋果子?一袋果子!
长龄死死地盯着那袋果子,慢慢蹲下身,终还是将那袋果子提了起来,卿云已许久未吃到这样的鲜果子了。
傍晚时分,长龄上了山,找到了正在山泉边浣衣的卿云,将那一袋鲜果子给了卿云,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几个桃和一把枣子,还有两个甜瓜。
卿云接了过去,问道:“哪来的?”
长龄道:“换的。”
卿云从袋子里头掏出个桃子,浸在山泉水中清洗,淡淡道:“咱们如今手头紧缺,只能勉强吃饱饭,哪来的果子?”他洗完了,将桃子递给长龄,眼也看向了长龄,道:“慧恩给的吧?”
长龄怔住了。
卿云冷道:“你别忘了,我是怎么才来的东宫。”
长龄双手慢慢蜷紧了,“这是在寺里,想他也不敢胡来。”
“他是不敢胡来,”卿云晃了晃手里的桃子,“这不,先以利诱之。”
长龄面色难堪,“对不起。”他接了那桃子,早知就不该带上来刺卿云的心,卿云从来聪慧,他看得出,卿云会看不出吗?他声音艰涩道:“我想着你太久没吃鲜果子了……”
卿云又掏出个桃子去洗,打断道:“你先替我尝尝,我怕他下药。”他用力搓洗着桃子表面,回头又看向长龄,神色若无其事,“快吃啊,万一有什么好歹,你先受着。”
长龄在卿云的催促下咬了一口桃子。
卿云道:“如何?”
长龄低低道:“没什么味道。”
卿云手从水里提起,甩了甩那湿淋淋的桃子,桃子经过山泉水洗,表面有了些许凉意,卿云咬了一口,“嗯,是不甜,味道寡淡,比之贡品,实在差远了。”
长龄手里握着那寡淡无味的桃子,心里实在疼得厉害,手都抖了。
卿云几下将那桃子啃了个精光,随手把桃核往地上一丢,笑道:“你说来年此处会不会长出一棵桃树来?”
长龄低头不言,没应卿云这个玩笑。
卿云又洗了几个枣尝了尝,“枣甜,比桃子甜,”他肩膀碰了下长龄的肩膀,“下回他来,你便与他周旋,让他多给几个枣子,也不知道那甜瓜吃起来如何,瞧着倒不错。”
卿云正说着,却见长龄下巴上一滴两滴地水落下来,卿云视线上移,长龄面上已全是泪。
“哭什么,”卿云道,“难得有白送的鲜果子吃。”
长龄缓缓摇头,面上却是泪如雨下,卿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入了寺后,他除在此间大哭过一场,便再没掉过一滴泪。
眼泪原是留给会心疼它的人瞧的,他如今在这里,还有谁会心疼他?掉眼泪,也不过是叫人看笑话罢了。可长龄这般,他为何笑不出来,反眼也跟着热热的?
卿云抬起手,往长龄嘴里塞了颗甜枣,长龄嘴张着,只含着那枣,眼泪止不住地掉,卿云静静瞧了一会儿,忽地扑到长龄怀里,长龄没防备,险些向后栽倒,连忙稳住身形,狼狈地抬手搂住卿云。
“我献了经书上去,那经书一字一字,都是他教我的字迹,”卿云紧紧抓着长龄,“你说得对,太子仁厚,他看到了,会心软的,他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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