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片单薄的影子,默默地生活、成长,然后迎来自己的婚姻。
她爱她的丈夫吗?也曾有过心脏剧烈跳动的时候,甚至在几个难得温存的时刻, 她的神魂被激起一种近似感激的战栗, 除了爱以外这世上还有什么概念能解释这种有如神迹的感受呢?她当然是爱他的, 确凿无疑。也不会有人比他还要待她更好了。
她走入婚姻, 生平第一次心中燃起一股炽热的渴望。她设想着一个和谐的,能令人感到幸福的家庭。
即使公婆对她呼来喝去、挑三拣四, 即使丈夫一工作不如意就酗酒赌博、大发酒疯, 把家里搞得一团乱。
但生活不就是如此吗?作为一个好妻子,她本来就该宽容忍耐,经营好家庭, 人人都有他们的难处,只要她做得再好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而且丈夫比她的父母要待她好得多,偶尔, 在发酒疯之后的清晨,丈夫会别扭地向她道歉,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其实是珍视着她的吗?
不久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到来让生活变得有些棘手,她不得不辞去工作照顾这个脆弱的生命。
孩子很黏人,她一离开就扯着嗓子哭嚎,让她不得不时刻绕着他转,抱着哄着,累弯了腰,但她甘之如饴。一个全身心依赖着她的生命,一个生来就属于她的生命,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蜜糖般的甜味。
丈夫不耐烦婴孩的聒噪和照料事务的琐碎与她分了房,在无数个不时爬起来喂奶不能成眠的夜里,虚弱的神经和身体在向她抗议,但孩子紧贴在她胸口亲密的触感又令她露出满足的微笑。
丈夫似乎更不爱回家了,回来了也总是发脾气,但没有关系,她还有她的宝贝。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生命是与她血肉交融的,她的孩子天然地依恋着她,不能离开她,他必须仰靠她的爱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更加仔细地照料着孩子。吃的东西,用的东西,事无巨细,精心挑选。
孩子渐渐长大了。为了他能成为这世上最健康,最聪明,最可爱的宝贝,她学习了很多,规划了很多,样样都为他考虑。
可她的宝贝却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听话,甚至不再依恋她。
丈夫对着能跑能跳的孩子重新有了兴趣,下班后会抱着孩子看手机、打游戏,丝毫不顾孩子的视力,也根本不考虑孩子的注意力和阅读能力是否会被电子产品侵蚀掉。她与丈夫理论,以丈夫的暴怒摔东西收场。她一转身,发现孩子正以一种恐惧又反感的眼神看着她。
他抗拒她打扰他的快乐,安排他做这做那。他越来越不愿意跟她交流。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依赖着她的甜心了。
事情是如何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呢?仔细想来那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某个平常日子的餐桌上。
“我不想吃胡萝卜。”孩子扁着嘴。
丈夫跟着附和:“不想吃就不吃了。”
二人结成了联盟,孩子瞬间更有底气了。她看着餐盘里剩下的胡萝卜注视了许久。她扔掉了剩菜,第二天做早饭时,将胡萝卜搅在肉馅里,做了汉堡肉。
“怎么又有胡萝卜?”孩子咬下一口后,反感地大叫。
丈夫不耐地看过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疯了?昨天他不都说了不吃胡萝卜的吗?”
孩子扔下叉子就要溜走,她一把揪住孩子后领把他按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握住叉子,叉起盘子里的肉块怼在孩子嘴边。
“吃下去。”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孩子摇晃着脑袋,恶狠狠地瞪着她:“我不吃!你个疯婆子!你是坏人!我不吃!”
他转而向父亲求救:“爸爸!爸爸!打她,打死她!”
这些骂人的话到底只是鹦鹉学舌,还是说孩子就是真心这么想的呢?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孩子嘴里冒出这样的话了。是孩子从公公婆婆或丈夫那里学到的吗?
“吃下去!”她尖叫起来。
那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丈夫都惊得闭上了嘴巴。
她按着孩子的两腮逼他张开嘴,将整块肉排尽数塞了进去。孩子呜咽着,被食物塞得喘不过气来,脸上身上全是脏兮兮的酱料。
一股大力袭来,她被丈夫狠狠推开,丈夫挥舞着拳头砸在她身上:“你真是疯了,你是不是有病?!”
好痛,好痛。
从砸下的拳脚间,她望着孩子脏兮兮的、涕泪横流的脸,望着那双恐惧又仇恨的眼睛。她又想起她的宝贝,在无数个要不断醒来喂奶、独自一人照顾着婴孩的夜晚里,那个将痛苦、烦躁、疲劳全部倾注在她身上,却也深深地依恋着她,仿佛生来就全身心地属于她的宝贝。
唯一属于她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不见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的怒火,岩浆一般喷发出来。肾上腺素飙升,思维凌乱空白,她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紧攥的叉子,疯狂地舞动、戳刺。
再反应过来,丈夫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叉子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脖子里,鲜血迸溅,他仰面躺倒,嘴巴大张着,血沫从里面喷出来,像一条濒死的鱼。
不知怎的,立花爱不感到害怕,她端详着丈夫濒死的模样,心头竟漫开一丝甜美的喜悦。黑暗的,粘稠的喜悦。
他死在她手里,生命就此终结,也算是彻底属于她了。她那不知何时塌陷成一片空洞、好似永远没办法填满的内心,因此感到些许安慰。
她取出宽胶带堵上孩子的嘴,把他绑在椅子上,然后用塑料布将丈夫的尸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了冰柜里,最后用清洁用品仔细地清理掉所有血迹。
她收拾好行李,用丈夫的手机给公婆发送了因为赌博欠债不得不逃亡外地的信息,多亏丈夫确实是个赌鬼,前些日子还因为讨债人闹事丢了工作,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了。
她带着孩子踏上前往北海道的旅程。被警察抓住之前,她也想试着旅游看看。真不可思议,为什么那么多年里她从未这么想过呢?
一路上,她把孩子看得很紧。她的心在那场闹剧后彻底冷酷下来。她不再对孩子百般呵护,而是要求他必须按她命令行事,一举一动都得按她想的来。
他是她的孩子,必须听她的话,像小女孩过家家时摆弄的娃娃。
她摆弄着自己的孩子,没有感情、常识和道德的束缚,由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愉快。胸腔里那颗空洞的、时时饥饿的、哭泣的心,停止了经年累月的躁动。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就是在那趟旅程中,立花爱自一名神情狂热的陌生人那里得到了一本传教小册子。
这是一个新兴的,名叫“真我教”的宗教。教主是一名拥有深紫色眼眸,浑身上下充满神秘气息的外国人。
“没有神圣的指引,现代社会庞然的、无意义的生活吞噬了人们弱小的心灵,使无助的羔羊们流浪在荒芜、混乱的黑暗中,没有爱,没有仁慈,没有倚靠,也没有任何价值感——”
立花爱阅读着传教册上的文字。教会成员狂热的激情感染了她,让她不由对这个新兴宗教产生了些许好奇。
这名教徒是一位形容沧桑的中年女性。她将自己悲惨浑噩的过去毫不保留地讲给立花爱听。她不美化自己,不渲染悲情,巨细无遗地剖析自己内心的幽暗。
“我以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以为别人告诉我的道路就是幸福,是真理,我因此总是掉入陷阱、受尽欺负,却毫无自省与悔悟,直到我的身体和精神越来越差,不由自主地自残。”女人眯着眼睛回忆着,“那时我遇到了真我教的传教,一位信徒带我去见了教主,教主说,我自残不是为了去死,而是为了活下来。”
女人双眼盈着泪:“我的大脑、我的思维被这世间种种有毒的思想侵蚀、驯化,不分好坏,执迷不悟,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失去,可我的身体、我的本能却在对我发出警报,呼喊着让我离开泥沼。”
“我问教主该怎么办。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日子就是如此,谁家不是这么过,我已经算过得好的了,我该知足才对。太可怕了,所有人都想把我重新拉拽回地狱。”
女人看向立花爱,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嘴上却挂着饱含感激的笑。
“教主说,把一切交给他就好。像迷途的羔羊重新回到主的怀抱,由主引领着方向,隔绝尘世的毒害与迷障,再也没有烦恼,唯有坚定的倚靠与慈爱。”
“然后我获得了真正的平静。一切纷扰无法再搅动我的心,因为我的意志只跟随着主。”
平静。
立花爱重新阅读传教的小册子。
【没有神圣的指引,现代社会庞然的、无意义的生活吞噬了人们弱小的心灵,使无助的羔羊们流浪在荒芜、混乱的黑暗中,没有爱,没有仁慈,没有倚靠,也没有任何价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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