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敷寒高谈阔论:“此剑由数百片薄如蝉翼的琉璃凝成,美轮美奂,极具观赏性,从各个角度都能瞧见璀璨琉璃。”
同窗谈言微中:“易碎。”
池敷寒再接再厉:“此剑花费整整一千晶石,原主苦等三个月终于到手时,被我双倍拦截,定会在蓬莱盛会一鸣惊人。”
同窗固执己见:“易……”
池敷寒勃然大怒,揪着他的领子喷火:“我忍你很久了!易碎又怎么了,我又不拿着它挡流星、杀洞虚,并非防护兵器要这么结实做什么?!”
同窗处变不惊,伸手一指:“区区,你看那是什么?”
“休要转移话题!”
轰隆!
天边降下一道惊雷。
池敷寒霍然抬头,就见乌云密布,黑压压地朝辟寒台的方向降了下来。
洞虚境?
大长老出关了?
洞虚境强者的灵力对抗,堪比惊天动地。
辟寒台却是幽雅清静。
后殿不知何时有了一处聚灵泉,盛满乳白色的灵液,符纹遍布四周,乌令禅将外袍脱下,只穿一袭单薄的白袍,捏着猩红色的破茧丹看来看去。
玄香蹙眉,道:“你决定好了吗?”
乌令禅唇角一勾,随手将左腕上的墨块摘下抛到一边,又将不知何时被他薅来的琉璃狐狸抬手一拍。
能阻绝世间所有术法的法器化为一笔火红的狐狸刺青落在乌令禅脖颈。
玄香陡然从墨块中飘出,脸色微变:“你做什么?”
乌令禅将发间的金饰摘下扔了一地,极地的乌发垂曳而下,遮掩住颀长的身形。
他像是在闲聊谈天般:“我若撑不过去,记得在我咽最后一口气前及时解开本命契约,再去寻个更好的主人——虽然世间没有人比我更令你省心了,你日后可能会更加操心。”
玄香厉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乌令禅没等他骂自己,屈指一弹,玄香不受控制地化为一滴墨落回墨块,只来得及留下一句。
“令禅——!”
不等他多说,玄香整个灵体骤然失去意识,化为一块凡墨。
乌令禅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再赌一次吧。”
他并非自大地认为只要靠那所为的“天运”,就能道途顺意畅行,毫无危险地凝结金丹——若乌天骄真的自负成只信天命,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他也是怕的。
乌令禅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破茧丹——这丹药的红好似用血凝成,无端令人望而生畏。
生死,皆由它。
没来由的,乌令禅回头望了殿门一眼。
空无一人。
四周寂静得可怕,好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他也只能靠自己。
乌令禅不再留恋,干脆利落地将破茧丹吞下。
他本是想服下丹药后再进入聚灵泉,可数十种稀罕灵株炼制三日而成的灵丹药效太过霸道,在入腹的刹那,好似燎原大火,猛地炸开。
噗通。
乌令禅眼前一黑,在反应过来时已直直跌入水中。
聚灵泉从四面八方涌来,痛苦像无数双手扒住他的手脚腰腹,死死将他按在泉水底。
乌令禅眸瞳猩红,猛地呛出一口气,血泪浸透雪白的聚灵液,缓缓晕开一丝丝交缠着的红烟。
有一刹那,乌令禅的意识是空白的。
破茧丹霸道得好似无数把刀剑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疼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隔着水面隐约有一道道声音朝他劈来。
“困困——!”
乌令禅倏而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倒退的长廊。
两侧丹枫成林,大雪纷飞,乌困困被抱着缓慢往前走,那个怀抱温暖如火炉,为他遮蔽寒意。
乌困困困得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趴在那人颈窝打瞌睡。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金铃声,有人在说话。
“……你等得了,枉了茔的兽潮等得了吗?!结界再不稳固,整个昆拂皆没有活路!”
“更何况困困血脉纯正,身便是鱼钥,枉了茔必定会千方百计利用他打开结界。与其留下隐患,不如用他之魂封死结界,困死兽潮。「封缄」一用,「鱼钥」尽毁,昆拂可千年万年不受枉了茔侵扰。”
“枉了茔结界出现裂缝,祖灵又为他赐字为「困」,这或许是天意,只是要牺牲个孩子……”
“全都住口!我绝对不会准许!”
“那你有其他法子吗?!”
乌困困听不懂那些声音在吵什么,只觉得环着自己后背那只手似乎一点点攥了起来,耳畔呼吸隐约颤抖。
乌困困迷茫地喊他:“阿兄?”
忽地,“谁在那儿?!”
乌困困还没来得及反应,抱着自己的人匆匆转身离开。
叮铃的清脆声响中,视线一转,已回到了丹咎宫。
那人将乌困困放在榻上,因逆着光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手死死攥着,隐约有血从指缝中滴落。
乌困困不太喜欢血味,张开手要抱:“阿兄。”
尘赦居高临下望着他,忽然轻声问:“父亲母亲将你丢给我,这些年从不亲近你,是怕生出感情,无法舍弃吗?”
乌困困不明白,困惑地道:“亲亲?”
尘赦似乎自嘲地笑了声,转身就走。
乌困困从未见阿兄如此决绝的背影,他本能觉得害怕,也不打瞌睡了,赶忙从榻上跳下去:“阿兄阿兄阿兄!阿兄你去哪里,困困不、不困了,我和你在一起……”
尘赦身形高挑,长腿一迈走得极快。
乌令禅小跑着也追不上他,反而被绊得“呜噗”一声趴在地上。
脚步声已消失了。
乌令禅愣怔半晌,终于靠着自己撑起手坐在冰凉的地上,呆呆注视着掌心被磨出来的擦伤,鼓着嘴轻轻吹了两下。
呼。
忽然,乌困困鼻子一酸,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地上砸出细碎的水花。
他无声哭了起来。
似乎知道没人心疼,乌困困哭得无声,浑身都在发抖。
他哪里做错了吗?怎么都不要他?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来,掐住他的肋骨处将他轻缓地抱在怀中,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遮蔽风雪。
乌令禅抬头看去。
聚灵泉水雾蒸腾,乳白的灵液已被鲜血染红。
尘赦浑身是水将他横抱在膝上,磅礴的灵力顺着乌令禅的眉心汹涌袭来,安抚住那暴烈的药性。
乌令禅脑海一片空白,方才服药后的记忆骤然袭来。
好似浑身被一寸寸捏碎的剧痛、重组无数次又不断碎裂的金丹,视线颠倒,浸透眼瞳的白伴随着他的挣扎化为猩红。
乌令禅单薄的白袍已被血浸透,奄奄一息蜷缩在尘赦怀中。
他红瞳微微失焦,嗓子喑哑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苍白的唇轻轻动了两下。
是在叫阿兄。
尘赦将他的湿发拂到耳后,抬手一挥,聚灵泉的满池血转瞬蒸发成雾,底部咕嘟嘟重新涌出新的灵液。
乌令禅眸瞳涣散,不知是对年幼时去而复返的阿兄,还是对现在的尘赦呢喃。
“你回来了。”
尘赦轻声问:“别怕,我来了。”
乌令禅耳畔嗡鸣,并未听清,可方才那股空落落的被人丢下的孤独已烟消云散,他恹恹闭着眼在尘赦胸口蹭了下。
“把我放下。”
因尘赦的灵力安抚,乌令禅得了短暂的缓解,再次浸入灵泉中,灵力和药效在体内体外相互碰撞,连聚灵泉中都泛起薄薄的火焰。
药效从最开始那恨不得自戕的剧烈疼痛,开始化为一波波的阵痛,照样消磨人的心智。
意识在痛苦的折磨下在土崩瓦解,一条条鬼影如附骨之疽出现在乌令禅识海,围着他的意识旋转盘桓。
“你阿兄是昆拂新君,你们又有松心契相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杀你,借着他的势能轻易将孟凭挫骨扬灰。
“一句话的事,无论何种方法,只要杀了孟凭就行,谁杀不是杀?你为何偏要舍本逐末,用这种冒险又痛苦的法子,轻松活着不就好了?
“放弃吧,你承受不了的。”
乌令禅眉眼沉静,不为所动。
随着鬼影歇斯底里地怒叫,疼痛再次波浪似的袭来,想要震碎他的逆天而行。
乌令禅身躯倏地一晃,聚灵泉再次泛起血红雾烟。
这是破茧丹最后的药力。
若还无法重塑,经脉寸断的后症没有金丹身躯支撑,只有神魂俱散这一条死路。
乌令禅毫不畏惧,强行催动那碎成无数碎片的金丹再次凝聚,数百片旋转着被巨大的灵力牵引着往最中央聚拢。
碎片严丝合缝地聚成一颗完整的金丹,密密麻麻的裂缝在灵力挤压下泛起金线似的细光。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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