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抬手,敲了那树干三下,树干便缓缓打开一扇半人高的拱形门,宋泓只见那拱门里冒着青蓝色的光芒,没看出其他的景象。
“下一个秘境是执明秘境,它的主人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没有五官的东君摇头晃脑地笑,“小子,你可要小心啊。”
宋泓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扭脸冲舒兰二人洒然笑笑:“后会有期啦,二位。”
舒兰二人也没有太大表情,回以浅笑:“老大,后会有期。”
宋泓便搂着小狐,弯腰钻进那半人高的小门,青蓝色的光芒被他甩在身后,再抬眼,满目是丝绸般柔软的黑暗。
“吱呀”一声,小门关闭,宋泓和小狐便整个陷入了这柔软的黑暗里。
眨眨眼,适应了片刻,宋泓抬头,看见了满天烂银的星子,以他头顶那块为中心,迅速地铺展到整个天穹。
有星光做灯盏,宋泓看到了自己面前几丈开外,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粼粼生光,随即他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伴随着流水声紧接而来的,是他身后如风过松林般悠远轻快的歌声:
“水流曲曲树重重,树里春山一两峰。
茅屋深藏人不见,数声鸡犬夕阳中。”
宋泓回过头去,看到了一簇烈烈的篝火,十来个头戴花冠身配银饰的年轻男女,正手牵着手围着那篝火歌唱舞蹈。
篝火的光芒映出了他们红扑扑的笑脸,他们和宋泓都踩在平坦的河滩上,而在他们的身后,近处有树影重重、房屋幢幢,远处有青山绵延的轮廓。
这方秘境里,似乎有一座与世隔绝的村落。
宋泓看到了青年男女们,但那男女们只顾舞蹈歌唱,没有看见宋泓。
“沙沙”,继水声歌声之后,又传来了风声,但宋泓并没有感觉到风过耳畔,而且除了漫天的星子,他没有见到第一眼就该看见的月亮。
此地处处古怪,又随着风声传来新的古怪,不知名的潮湿声音舔过宋泓耳廓,犹如一条黏腻冰凉的水族触手。
“星星高悬天穹时,和戴花配银者歌唱舞蹈。”
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向宋泓下达一个指令。
宋泓初来乍到,自然不敢随意违逆,把小狐用力地往须弥戒里塞,但小狐龇牙咧嘴地扒着他衣襟,死活不愿进戒指里躲着。
考虑到该小狐有过自己跑出来的先例,宋泓也不跟它较劲,由着它趴在自己怀里,而后大踏步上前,在篝火的光芒边缘站定。
正清一清嗓子准备开唱,那十来个手拉手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间,忽然撤出了一个口子,似乎就是在邀请宋泓拉住他们的手,加入他们的包围圈。
宋泓从善如流地上前左手边牵了一男子,右手边牵了一女子,心里暗暗道声罪过,希望身侧的两位把他当作那牵红线的小童,不要误会他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坏人。
但身侧的男女都没在意他,他们手掌温热,面上笑容自然,歌声和舞步都没有因为宋泓的加入而停止片刻。
宋泓只好紧跟着他们的脚步,放开胆子跳,扯开嗓子唱,不大一会儿便完全能跟上众人的节奏。
天穹的星星晃啊晃,静静地注视着河滩上年轻人们欢快的歌舞,宋泓总疑心自己出了幻觉,那天上的星星怎么越来越多,原先是洒在丝绸上的珠粒,颗颗圆润分明,这会儿却像那河滩上粗粝的沙子,密密匝匝重重叠叠,看得宋泓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歌舞还没停止,忽然,有一个矮精瘦的男子从包围圈子里跌出,他发出了类似于蝉鸣的惊叫,瞬间轰然化为了花瓣状的血雾,叫声戛然而止,血水如雨嘀嘀嗒嗒洒落河滩,再也不见那精瘦男子,而他空缺的位置,两边的男女手拉着手,很快将包围篝火的圈子重新补全。
天穹上的星子愈发的繁多,它们填充了天穹每一寸的缝隙,没地方填充时,它们堆叠起来,沙粒般颗颗颜色相近,却又颗颗界限分明,宋泓目睹它们繁殖的过程,仿佛目睹一桩黝黑的朽木爬上生生不息的白蚁。
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载歌载舞的人们却愈发卖力起来,他明显听到了有人声音嘶哑,看见有人步履踉跄:旁边的姑娘嘴角冒出鲜艳的血线,旁边的小伙鞋底露出血肉模糊的脚掌。
但他们还在唱,唱着一个与世隔绝村落的歌谣:
“水流曲曲……树重重……
数声鸡犬……夕阳中……”
天穹上堆叠的沙粒向地面倾倒,缓缓地,静静地,仿佛下了场细盐般的雪。
宋泓听见远处传来犬吠和鸡鸣,藏在树影中的村落仿佛忽然有了生机。
雪越下越快,歌越唱越急,那犹如漆黑丝绸般的天穹,随着星子迅疾地坠落,缓缓从当中撕开一缕橙红色的裂口。
天穹中的星子越来越少,那橙红色的裂口愈来愈大,最后蔓延过整片天空,绵延的青山那头,落了一轮咸鸭蛋般油红色的夕阳。
橙红的篝火骤然熄灭,急躁的歌舞也骤然停止,宋泓身侧的男女齐齐跌坐在地,其他人也有学有样,陆续地跌坐到了河滩上。
宋泓又听见了风声,那潮湿粘腻的声音说:“落日时分,在炊烟消失前,回到家中吃晚饭。”
不远处,藏在那郁郁葱葱杨柳树林里的房屋们,仿佛商量好似的,陆陆续续飘出了袅袅炊烟。
那跌坐在地的男女们不敢耽误,一骨碌爬起身来向村落奔跑而去,哪怕脚掌因激烈的舞蹈,被河滩上的沙砾碎石磨损得血肉模糊,他们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不按照那声音说的做,就会被不可名状的某物杀害吗?
宋泓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境况,他抬眼看了看篝火余烬旁淋淋的血迹,不自觉地“啧”了一声,把滑进他衣襟里的小狐往外拎了拎,大踏步追赶那群戴花配银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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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这大概是异世所说的规则怪谈。
楸吾:一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罢了。
第89章
戴花配银黑衣的青年男女们犹如投林的鸦雀,灵巧且了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树影间的阡陌里,宋泓紧紧跟随着先前在他身侧的女子,掠过一块接一块禾浪翻滚的水田,沿途每户人家房门紧闭,他们每经过一户,那烟囱冒出的炊烟便消散。
远远地宋泓瞥见,只剩靠近山脚那栋孤零零的房子,还袅袅飘着炊烟,而有一身形健壮的男子在他们二人之前,在他们刚迈入房屋前的平坦院坝时,男子泥鳅一般钻进了门内。
眼看那炊烟就要消散,女子通体一抖,浅色的瞳孔陡然缩小,宋泓抬手把映雪剑掷了出去,生生将那紧闭的房门撞开半扇。
女子也没犹豫,立马与宋泓前后进了屋子。
宋泓拔回映雪,那被破开斗大个窟窿的木门,虚虚地在他们身后掩上。
夕阳破窗,将整间屋子映照得通红,屋内的人已经摆好了桌椅与饭菜,除了那刚进门的坐在方桌左侧的戴花男子外,还有两位身形佝偻的黑衣老人,端坐在方桌的上首。
老爷子头顶缠着的黑布,老太太肩膀披着靛杨柳纹的云肩,他们没有戴花配银,但看得出来,身上裁剪简洁的衣裳和年轻人们一般样式。
方桌每侧都放着一只柳条编成的小舟模样的碗碟,中间的菜式有装在竹筛里的五彩糯米饭、堆在土瓷碗里泛着刺激鱼腥味的细白草秆、躺在宽大叶片上颜色呈黄绿色冒着酸辣热气的软烂小鱼、堆在另一个土瓷碗里裹上黄澄澄粉末的敦实五花肉块,和一瓦片上颜色明快的绿叶小菜。
菜式器皿与人间中原地区的习惯大相径庭,但像曾经祈国西南地界苗裔的风俗……若没有房前屋后的杨柳,这方秘境会更像那西南地界,杨柳毕竟是江南一带的风物,西南那边常年湿热,草木也经年翠绿,少有这种春生夏长秋落叶的树木。而且西南一带也不用这种红木的方桌与长条板凳,他们更多是铺上竹席,随地而坐。
秘境主人或许有那么些了解人界,但不算太多。
按照那黏腻声音的指引,宋泓落座于靠门边的方桌下首,女子在方桌右侧。
该开始吃饭了,但没有配备筷子勺子,看起来需要他伸手抓着吃,他先不动声色,观察周围人的动作。
两位老人没动作,那青年男子则急吼吼地伸手去抓五彩糯米饭,把那竹筛子都拖到自己那一侧,半个身子都要扑到桌面,不给女子和宋泓一点拿取的机会。
女子谨慎地扫视了一眼桌面,拿走了散发鱼腥味的草秆和绿叶菜,桌面当中只剩下两道荤菜等着宋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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