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矮身蓄力,向上弹跳,四肢如壁虎般扒到树干,灵活得向树冠窜去,不多时就拈着叶柄、将那片完美的黄叶摘下。他骑在结实的树枝上,往下目测了高度,便护着叶子从枝干跳下,踏上松软蓬松的叶毯,还玩性大地跳了跳,欢脱得像一只刚换好乳牙的小猫。
猫咪一样的少年蹑手蹑脚地爬回大青石,沾满泥土灰尘的小手擎着能透进阳光的干净叶子,几乎快要将那漂亮的叶子别到楸吾耳边,神仙墨发下垂,风过微微摇晃。
宋泓还没来得及拨开那未束起的长发,楸吾空闲的左手一把按过他脑袋再推开:
“你要把叶子盖我脑袋上,我巴掌也会扇你脸上。”
唔,神仙不喜欢。
宋泓郁郁地把那巴掌大的叶子盖自己脸上,仰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吹气,叶脉纹理清晰,他的视线便随着那纹路一点点走迷宫,脑袋一歪,叶片就从他脸上滑落,飘飘乎在半空打了个转,轻轻地落入平静的水面,掀起小小的涟漪。
“啊。”宋泓轻轻地叫出声,心虚地往楸吾那边瞅一眼。
楸吾没分给他视线,“还知道‘啊’。”
“哦。”宋泓怂了,把自己蜷缩成黑衣的球,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楸吾的动向。
零零碎碎的日光从疏朗的枝叶间筛下来,给楸吾朴素的外袍添了数笔灵巧的绣花,让楸吾沉静的面庞多了几分活泼的色彩。
楸吾喜欢给宋泓扎利落的马尾,但他自己更偏好散发,只在接近发尾的位置慵懒系上了松散的绳结,墨色的发丝便如同云彩和水流,无拘束地披在他清瘦的肩膀。
宋泓眼珠一错不错地瞧着,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担忧,他担心自己一眨眼,这静默又懒散的神仙就消失了。
好怪的念头,宋泓又双手拍了把脸,被水边带腥气的凉意一激,猛地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那水面上晶亮的鱼线绷直,剧烈地抖动起来。
宋泓忙转眼看向寒潭,凝如寒冰的水面扬起一浪接一浪的波纹,激烈如暴风雨中的海面,而那误落其上的黄叶便如同无依无傍的小舟,被水底凶险的漩涡撕碎殆尽。
楸吾手中竹制的钓竿拱起了巨大的弧度,他手臂举高,外露的小臂青筋暴起,而水面下的那活物却在摆尾四处游窜,企图挣脱鱼线和钩子的束缚。
宋泓这才看清楚水面之下的是何物,打眼一瞧是鲶鱼的外形,胡须却长过了鱼身,如鞭子般抽打那纤细的鱼线,鱼尾也在静谧的潭底搅起风浪,一圈圈漩涡便是它的杰作。
楸吾只顺着鲶鱼挣扎逃跑的方向收线放线,消耗着鲶鱼旺盛的体力,他自己除了持竿的手臂发力,整个人八风不动,面上甚至还有些恹恹的懒倦。
看起来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宋泓放心地继续自闭,他心疼那片被搅碎的完美梧桐叶,他不会再找到比那更漂亮的叶子了。
不知角力到何时,楸吾身上的光斑挪了位置,鱼竿的弧度缓和,鱼线也迅速地哗啦啦收短,楸吾高扬起手臂,与此同时上身往后倾,那条黑云一般的大鱼脱水而出,激起的水花淅沥沥地落到了二人头顶。
宋泓还没来得及抬手挡雨,那片壮硕的黑云悬于半空,拉扯着鱼线左摆右摆,楸吾故技重施,顺着它摆动的方向调整钓竿,继续消耗它的体力,且讲鱼线尽可能缩短。
眼看那飞鱼挣扎不过,几乎要脱力落到楸吾怀里,鱼却拼了最后一股气力将身一扭,借用身体巨大的惯性把鱼线挣断,整条鱼如天降陨石般直挺挺地——
掉进了宋泓怀里。
飞鱼有一三岁孩童大小,挣扎扭动时如孩子般嘤嘤啜泣,长胡须直接绕过了宋泓脖颈,收紧时触感湿滑黏腻。
“啊!”宋泓被突如其来的重物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运气于掌,竖劈在鱼鳃的位置。
脖颈的缠绕一松,本来还挣扎摆尾扭动的鱼忽然瘫软成一滩烂泥,那拳头大的鱼眼睛瞪着宋泓,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精光。
宋泓忍不住拿自己的拳头放鱼眼前比一比,楸吾在一旁收竿提醒:“死了哦。”
结果鱼忽然诈尸扭身,两指粗的胡须给宋泓侧脸甩了道印子。
“嗬啊!”宋泓再次运气,一拳打爆了那拳头大的眼珠,带有腥气的胶质溅了他一脸。
怀里的鱼燃起无温的蓝火,这和那只老鼠化为飞灰前的火焰如出一辙,但宋泓还是被惊吓到,一样收把鳞片化灰的死鱼往旁边一丢。
烧得只剩鱼头和骨架子的腥臭鲶鱼正中楸吾丝绸般的发顶,而那被宋泓打爆的眼球贴着楸吾高挺的鼻梁。
这回才是真的死了。
宋泓讪讪地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来不及看楸吾脸色,手脚并用地滚下大青石。
落地还没跑两步,手腕粗的藤蔓刷刷绑过他脚踝,向后猛地拉扯,让他直直摔了个狗啃泥。
身后传来楸吾阴恻恻地冷笑:“我今天这巴掌一定要落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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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啾唔!啾唔!
楸吾:看到没有,这是一个巴掌,待会儿要落到你脸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9章
“咚”地一下,宋泓结结实实地受了一个脑瓜崩。
楸吾没打脸,主要是那脸上太脏了,沾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头顶的烂鱼被他抬手丢掉,还没落地就化为了飞灰,只留下了完好的拳头大的右眼眼珠。
这是魔鱼的内丹,如果方才宋泓打的是右眼,那这会儿他的拳头和胳膊都将不保。
楸吾将手一翻,把鱼眼装进须弥戒里的九转壶,再抖出一方锦帕擦脸,由着身后的藤蔓仔细地帮他打理头发。
被他弹了一脑瓜崩的宋泓瘫坐在青石上,顶着满脸污秽泪眼婆娑。
“好了,去洗脸。”楸吾分了一条藤蔓,将这倒霉孩子推下青石,坐到寒潭边缘。
少年如临大赦,忙忙鞠了一捧水,稀里哗啦地清理脸颊,俯身瑟缩的模样像只犯错了的蠢狗。
楸吾克制了下唇角:“但我没那么容易原谅你。”
宋泓猛地抬头,重回白净的面庞还湿漉漉地挂着水珠,黑眼睛一眨不眨。
“下水去,把水底那块水蓝色的方玉捞出来,咱们这事儿就翻篇。”楸吾身后多数的藤蔓收了回去,只留下那手腕粗细的游走到宋泓发顶,将他松散的马尾再系了系。
其实楸吾也没有很生气,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使唤小孩帮他干活,借这方藏有千年寒玉的深潭,测一测宋泓灵根的品级——这法子没有专门的昆山玉测得准,但也能测出个十之八九。
宋泓察觉不出他这些心思,抓了楸吾的藤蔓用脸蹭一蹭,眯眼笑着在藤蔓上写:“好哦,我最擅长下水捞东西了。”
楸吾的藤蔓算是他身体一部分,所以这倒霉孩子写写画画,他也能隐隐感受到痒意,实在受不住,他把宋泓手一甩,收回了藤蔓,冷声道:“那就别说废话,赶紧下去吧。”
宋泓又撇了嘴,这脆弱的倒霉孩子,说两句重话就挂脸了,亏楸吾刚捡到他时看他神情瑟缩,还以为是个怯懦听话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真怯懦,也不会不顾一切跃上楸吾的照霜剑。
“扑通”一声,草草解下外袍的瘦削少年跳入蓝玉般的寒潭,他果真擅水性,向下潜游时如同一条灵活的白鱼。
楸吾在岸边冷眼瞧着,心下倒数:六丈、五丈、四丈……
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少年凫水的动作逐渐迟缓,越往下去越靠近寒玉,这水温也就越低,而这彻骨的寒气正是水灵根的克星。
于水深三丈多一点,距离水底三丈的位置,少年完全脱力,浑身呈僵直的状态往下沉没。
楸吾这才挽起袖子,放出两条结实的藤蔓,一条缠住少年僵直的腰身,一条直直冲向潭底,将那方方正正的寒玉五花大绑,随后将二者同时捞起。
藏在衣襟里的须弥戒闪烁,寒玉瞬间被收纳其中,楸吾用藤蔓将少年托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一条藤蔓再生出三四分支,有去探少年鼻息的,有去测少年脉象的,也有按住少年丹田的。
少年呼吸还算匀畅,脉象也平稳得很,可见其体魄强悍未受寒气影响,只是丹田之处坚硬非常,犹如内藏数九寒天的坚冰。
十有八九是顶级的水灵根,至纯至净。
楸吾面上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下,用藤蔓把宋泓搂回怀中,都没嫌他浑身湿漉漉水淋淋,甚至还打横抱着他颠了颠。
太好了,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如果可以,楸吾现在就想把宋泓扔进九转壶里炼化,他这一趟出来可算没有只收获“领主开会”了!
楸吾兴高采烈地起身,正打算把只穿了条亵裤的小白鱼向空中抛掷三下,以示庆祝。
怀里僵直的少年慢慢蜷缩了身子,浑身激烈地颤抖起来,楸吾忙按住他丹田的位置,掌心下坚冰已然化开,蚀骨的寒气由丹田迅速地传递至全身每一处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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