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宋泓“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只去山脚下的那一户人家,故见到了其他的黑衣老者,但除开山脚下的老人家,再没有黑衣老者跟宋泓说额外的话。
他只能每顿饭自己注意,眼疾手快地抢到桌上的素食,才保证他和小狐不用吃到一些奇怪的虫子。
但他这一抢食行为也造成了不好的后果,即是与他一块吃饭的其他戴花配银者可能吃不下那一碗或一盘蠕动的肥虫,要么吞咽不下呕出来,要么干脆就把那一盘子都掀翻在地,而等待他们的就是蝉鸣尖叫后血雾烟花。
宋泓在蝉鸣时,感受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息,这弥补了每次那黏腻声音舔过他耳廓、他却感受不到声音主人气息的缺憾——说到底,这些奇怪规矩塑造出来的怪奇景象,对于宋泓来说,不过是该秘境的考核而已,只要是考核,都会有解决突破之法。
又是一个篝火融融的夜晚,宋泓照例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用星星的数量,推测自己还需要在篝火旁,陪群没见过的人又唱又跳到几时。
不过跳舞的消耗也挺大,每轮宋泓都有见着一两个体力不支摔出圈子的,也能见到两三个歌舞结束后跑回村子赶不上炊烟的,他自己还好,这点活动量再加上晨间的田地劳作,还赶不上他年纪小时被师尊天天支使着翻山越岭去打水的十分之一。
宋泓看着看着,却发现这一轮,天上的星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少,他脑子里蹦出“月明星稀”的常识。
果不其然,在天穹只剩三四颗最亮的银星点缀时,漆黑的仿佛流动丝绸般的天穹中央,犹如芙蓉出水那般捧出了一轮圆满的琥珀色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也比太阳柔和,月光白纱一般漫过河滩村庄,漫过连绵的青山和蜿蜒的河水。
特别是河水,它晶莹剔透得仿佛千万的月亮碎在了河床,伴随着那姑娘警示的话语,瑰丽而又危险地环抱过篝火燃烧的河滩,与河滩上载歌载舞的青年们。
原本反复吟唱一首歌谣的青年们,其中有人磕磕巴巴地改了词句,有的唱:“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有的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还有的唱:“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还唱着原歌谣的青年们如临大敌,赶紧将这三人甩出了歌舞的圈子,然而这三人高歌着月亮,那预想中的血雾烟花并没有炸开。
宋泓也学着他们唱月,大着胆子甩开了其他人的手。
歌舞不能停,其他人微笑的面容扭曲出克制不住的惊恐,分明先前有人炸成血雾都没能改变一丝他们的微笑,而他们这四个落队的人还没炸呢。
宋泓被其中两人架起胳膊,另外一人则在他身后推搡他,四人一道往那河边走去,小狐紧紧地拽着宋泓衣襟,以免自己被推得掉下去。
而这三人的行动,分明是要把宋泓推进那碎了千万月亮的河流,姑娘的提醒与黑衣老者的话语同时响起,宋泓在即将被推进河水时,猛然跺脚站稳,左右同时发力将两边的人甩进河中,再将身一扭,令后边的人失去重心,再轻轻一推,送此人和他另外两个同伴团聚。
没有扑通地落水声,三人落水时轻如鸿毛,纷纷仰面漂浮在水面,头上的簪花散落,身上的银饰溶于水中,他们只剩下了一袭黑衣,面庞则爬上了蚯蚓一样的笑纹。
戴花配银的青年们变成了房屋里的黑衣老者,宋泓猛然回过头去,那载歌载舞的青年们却褪去了血肉,只剩下白骨的架子,鲜花银饰点缀在身。
白骨们叮当作响地冲宋泓袭来,按照那姑娘的说法,他现在应该赶紧去杨柳树下摘花。
苍老的声音从河面飘来,有位黑衣老者开口:“为留春景常在此,动心忍性莫摘花。”
这一打岔,宋泓就算是想去摘花,也已经来不及了。
白骨们堵住了宋泓的去路,似乎要将宋泓逼入河水中,他无奈拔出映雪剑,在小狐“嗷”地一嗓子里,弹跳起身,挥剑还未碰到骨头架子们,便有浅蓝剑芒掠出,将那脆弱的骨头架子如狂风卷落叶般斩得粉碎。
宋泓心里一喜:哟呵,他灵力能稳定施展而出了?
几下扫干净骨架,却没有蝉鸣响起,更别提那异样气息,宋泓又只能回过脸,看向晶莹剔透的河面。
那三位黑衣老者如轻飘飘地羽毛,仰面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朝下游飘去,而岸边没有通向河流下游的道路,青山连绵地挡住了宋泓的视野。
他赶紧释放灵力勾画出了符箓,指尖飞出浅蓝光刃,落在了其中一老者的额前。
忙完这些,他感觉到原本朦胧如白纱的月光,变得皎洁非常,那河面的波光甚至有些刺眼,再抬头,那芙蓉花大小的月轮如火流星般往地面坠来,于宋泓视野里滚成了车轮,滚成了祭天鼎。
宋泓下意识地往河滩上退,往村里的阡陌上退,“砰”地一声巨响,那比祭天鼎还大两圈的月轮坠入河面,万千块琥珀色的碎片随着外溅的河水,如雨般噼里啪啦地落到了杨柳林间。
每一块都藏在了树荫下,幽幽地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和青年们身上的银饰质感如出一辙。
树影随着忽如其来的夜风摇曳,那浓重的树荫也随之扭动起来,从地面单薄的一片凝成了立体的人形:他们着黑衣,配银饰,头戴着红色黄色各种颜色的簪花。
新的一批簪花配银的青年们从树荫里陆续走出来,往河滩上汇聚,漆黑的丝绸夜空裂开橙红的口子,待到最后一位青年在被河水浇灭的篝火余烬前站定,这一天的时间来到了傍晚,村子的每间房屋升起炊烟。
粘腻潮湿的声音如常在宋泓耳边发出指令,没有任何因方才的变故而扬起丝毫感情,宋泓却隐约感受到了“牠”言语间对自己的嘲讽,与此同时,宋泓没有感应到自己刚发出去的追踪符箓有何回应。
新的一批青年人们在乡间阡陌里狂奔,生怕自己晚一步被那房屋拒之门外,他们看起来衣着齐整、骨肉匀称,但上一刻是杨柳下浓重的阴影,下一刻却是空有佩饰白森森的骨架,还有一刻会是瞬间爆炸的血雾烟花,而那河水里的黑衣老者,似乎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真是一场荒谬的人生啊,比这里日夜颠倒着过都荒唐。
“我刚刚发现一件事。”宋泓没有收起剑,站在水田旁的阡陌上,目送那些犹如黑色雨燕般行动灵巧的青年们掠过每一栋屋前,他单手抚摸小狐毛茸茸的脑袋,把话认真说予小狐听,“我的修为有所增长,且没受到什么限制,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按他们说的规则来做?”
不管他们说的规则是对是错,其目的统统指向一个,即是要将宋泓留在这方秘境里,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更有可能半死不活。
“嗷呜。”小狐发出满意的叫声。
最后一道炊烟消散,宋泓和小狐抬头,毫无遮蔽地与那空中血红的残阳对视。
激烈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血色的雾气从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飘出,宋泓终于明确且强烈地感应到了那股异样气息。
停歇在连绵青山之巅的如画残阳,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朝天穹中央方向升起,日轮愈高一尺,其颜色便愈发的浅愈发的亮。
铺天盖地的白光将宋泓和小狐淹没,宋泓一手挡住小狐的眼睛,自己却分毫不让地直视那灼眼的日轮。
那单个的日轮没有停在天穹中央,而是偏西了一定方向,若以天穹正中为轴线,与它相对着的东面出现了一条缝隙,缓缓地铺展为一只白亮的圆点,那是另外一轮太阳。
两个相似的、明亮的日轮高悬天穹,仿佛一对巨大的只有眼白的眼眸。
宋泓直直地看向它们,分毫不动,他知道,他应该在和那看不见的“牠”紧紧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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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本章带“月”字的诗词都是作者引用的古诗。
楸吾:带“花”的那句是作者瞎编的。
第91章
白亮的日轮闪烁了一下,“牠”在虚空中眨眼。
宋泓与小狐四周的景象,统统被白光映照得失了色彩,只剩下大致的轮廓,但白光拿他们俩没办法,照了他们满头满身,却像水珠一样滚落,将他们越洗越鲜活。
慢慢地,那尖锐的蝉鸣戛然而止,随即没有了风声,也没有了水声,万籁俱寂。
天穹浅淡的蓝色也被那日轮照成毫无生气的苍白,连带四周景物的轮廓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世界除了宋泓与小狐,全都融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天地,分不清方位。
宋泓将小狐往怀里一裹,腾出左手掐诀,尝试召出水珠,他没对该秘境有真实的水抱太大期望,但没想到掌间很快凝成出一只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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