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在了他洞府门口的梧桐树下。”温若失说完,和元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二人的身影便如同水波般彻底消散。
宋泓将长剑横在自己身前,抵挡那些无关痛痒的攻击,腾出手慢慢地将须弥戒戴到了自己脖颈,两枚戒指相撞,发出了玉碎般的清脆声响。
师尊,你依然是个骗子,我好不容易原谅了你,然后就又被你骗了。
你一定很得意吧,得意于收了我这个傻子当徒弟,你有点什么歪招都用在了我身上。
宋泓听不见素瞑的冷嘲热讽,也看不见他身前刀光剑影、剑门之上尸体成山血如海,他只想着楸吾给他演示过的每一招每一式,他们短暂的久别重逢里,楸吾还像从前小时候那样,一点点掰开揉碎了教他。
他有时起逆反心思,跟楸吾耍赖说他现在还算有悟性,不用这么一点点地教,楸吾便哄他说因为我想多陪陪你啊。
是不是从那时起,楸吾就已经做好了为他随时牺牲的准备?
不管是为他杀出长宁皇城,还是为他剖去灵根仙骨,楸吾完全把自己抛在了脑后。
凭什么?宋泓又没允许他这样自作主张。
映雪剑如一轮残月,被宋泓抛掷到上空,顿时幻化出万千剑影,浅蓝泛金的水龙在这光影里咆哮翻腾,修士们的尸体如雪花纷纷落下,宋泓破开一道又一道阵法,与素瞑金色的竖瞳对视,映雪剑回到了他手上,剑尖直指素瞑的咽喉。
*
苍澜山今年的初雪早了一些,楸吾抱着还没糊完的灯笼,坐在茅屋的门槛上,看着苍青的主峰白了头,院子里枯败的草木也覆盖了薄薄的积雪,天地白茫茫一片,早知道该在这院中多种几株梅花,它们没别的灵植那般娇气,不用多管也能在风雪里开出一抹亮色。
再后悔也来不及,楸吾咳嗽了一阵,手里的圆灯笼没拿住,骨碌碌地滚到了雪地里。
好在这灯笼是红的,把那一片雪都衬得明亮许多。
他得赶紧起身躲在屋子里了,免得林铎过来又唠叨他,他好不容易才劝说林铎,放他平时一个人住,他保证好好休息,好好喝药……咳嗽出了零星的血腥味,怕是吃药也不得好了。
罢罢罢,等林铎找过来了,他再进屋吧,左右不过挨一顿说,他可不想错过这场初雪。
楸吾倚靠在门边,迷迷糊糊地计算着宋泓的岁数,到今年应该有个一百二十五岁了,他自己年纪都算不清楚,倒是能背出宋泓的生辰八字,多亏了师父留下的观世镜,不然他也无从得知宋泓没遇见他时,那些更小时候的事。
忽然有些懊悔没能早些去到盛京城,他早早地收宋泓为徒,或许还能搭救宋泓娘亲的性命,这样宋泓可以少受离别之苦、成长之痛,宋泓只用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快快活活地做一个小孩子,不用想着长大,不用想着这些爱恨情仇、善恶是非。
可惜三界之内没有转世一说,楸吾曾经翻遍古籍也没找着先例,不然有来生的话,他肯定在宋泓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把宋泓抱走,他会做一个好师尊的,宋泓想爱他便爱,不想爱便不爱,他无所谓,只要宋泓能拥有平安喜乐的一生。
他自己算什么呢?为何会妄想夺走气运之子的奇遇?为何会妄想以平庸之躯飞升成神?
楸吾感觉到自己有些冷了,不是外界的风雪冷,而是从心口漫上的寒凉,识海的草原早已枯败,他闭上眼,能看见草木腐烂后悠悠游走的萤火。
师父,原谅我不能和你们埋在一处,我有一个人要等。
但你们能不能等等我,我想跟你们走,你还有好多剑法没教我,我也还有好多恶作剧没还给师兄师姐。
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不偷懒耍滑,再不好高骛远……我会做一个好徒弟,以后做一个好师尊。
你们等等我,等等……
楸吾按着心口的手骤然一松,隐隐地听见有人喊:“师兄!”
之后便再听不见什么声音,坠入了永久的黑甜的梦境。
宋泓的心也莫名沉沉下坠,他劈开了扶桑的人皮,其间溅出来了猩红的血液,随即从那雪花般坠落的尸体上钻出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龙骨架,骨架胸腔有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金珠。
它吱吱呀呀地想要逃离,被宋泓一拳击碎,冒出了幽蓝色的魔焰,金珠便随着火焰的燃烧落到了宋泓手心。
最后一只魔头扶桑的内丹到手,宋泓所有的历练到此结束,但他没有吞食这枚内丹,而是将它碾碎成了粉末,扬在了平添了一层雪白的苍黑色山顶上。
他不顾身后人追赶,连连使出缩地千里之术,往苍澜山疾速赶去。
与此同时,人间地动山摇,土地犹如海浪般塌陷又上扬,苍穹仿佛一块布匹,收敛了日月星辰的配饰,被人从正中用剪刀划出了裂口,降下了流星般的天火。
而悬在人界上方、由神明力量托举而成的仙界也在往下塌陷,由此推算最底层的魔渊,定然也逃不过灾祸。
但身为救世主的宋泓对此视若无睹,他只顾在天塌地陷中穿梭,于天火熊熊的苍澜山南侧降落,找到了那因结界暂时没有受害的梧桐树。
宋泓没看见宗门其他人,也顾不得猜测他们去了哪里,先行进入结界,徒手挖着那新翻过的冻土。
土壤潮湿带着冰碴,但明显是松散的,宋泓跪坐在树下,一捧一捧地挖出泥土,动作轻而迅速,害怕惊扰到沉睡的人。
很快,他看见泥土里掺杂的白发,细细地沿着发丝收拢的方向挑开土块,他看到了一张苍老如枯树皮的脸,五官轮廓正是他那向来超尘脱俗的师尊。
梧桐树枝的积雪落下,多数坠到宋泓发顶,少数飘到了楸吾的眉间。
楸吾眉头愁绪不展,似乎在殷切等待谁人的归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泓嘟嘟囔囔,擦掉师尊眉宇间的残雪,继续用双手为师尊清理掉那些碍事的泥土,两枚须弥戒撞出玉碎的声响,似乎在提醒他天塌地陷的现实,但他满心满眼只想着把师尊带走,带到哪里去他也不清楚,他只想着把师尊带走,好好地重新养一遍。
用他的血他的骨他的命,重新养一遍。
什么未竟的事业,什么应负的责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他尽力去做,会让楸吾多活一段时间么?怎么楸吾反倒死在他前头了?
他又没什么可求的,只求他这么一个师尊而已。
为什么,连楸吾也要夺走呢?
“师尊,你起来看看啊,灭世之劫到了,三界万物都会毁于一旦,你不起来,我怎么去拯救呢?”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没你想的那么善良,没有你我才不管三界如何!”
“谁让你教给我善恶是非,谁让你教给我除魔卫道,你起来,你教我啊,教我怎么拯救这个世界!”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
积雪的梧桐树下,当初看月亮的少年怀抱着他心里供奉的明月,悲痛欲绝地嘶吼,竟哭不出一点眼泪,唯有血水动从眼眶滑落,滴到师尊素白的衣裳上,开出一枚鲜艳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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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
楸吾:……
小呜: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忽然这么危险!
第162章
三界众生毫无准备地陷入了一场灭世的困局中,有能力者尽可能挣扎地保全自己和家人,无能力者或被天火焚身、或被坍塌的地面吞噬,一时间三界处处如炼狱一般生灵涂炭。
偏偏还有些许煽风点火者,在仙人两界散布谣言,说前楸吾仙君弟子宋泓,便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源头,他于百年前堕魔,成为魔渊的尊主,灾难开始前他便屠杀了数百金丹期以上的修士,令天灾来临时,仙界少人无法自保,更别提护佑人界。
只要杀死了灾难的源头,便可让天火地震统统停止,世界将恢复原本的模样。
一时间活着的人群情激愤,有余力的修士按照谣言的指引,穿过熊熊的天火来到苍澜山附近,却见苍澜山虽也是一片火燎过的炭黑,但此时已经没有天火的侵袭,反而自带结界般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他们不忿地闯入苍澜山,并将此地的现状告知给更多的人。
将那群不速之客拦在山门外的是霜降和大暑,林铎独自去了山南的清欢居,见把楸吾安置到洞府里的宋泓。
宋泓全然不闻门外事,他只顾用自己强大的灵力,将苍澜山隔绝在天灾之外,为楸吾的沉睡提供最安稳的环境。
他把楸吾安置在寒玉床上,给楸吾清理了身上的泥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多亏楸吾把须弥戒给他了,不然他一时还找不着合身的衣服,特意换了身红衣,衬得楸吾气色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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